第 18 章(1/2)
时值法国的盛夏,整个埃松省都被花粉云[1]笼罩了,成群的鸭子在芦苇丛中穿梭。汉尼拔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但他已经可以享受无梦的酣眠了。十三岁的他正在长身体,所以胃口也不错。
[1] 花粉云:在花木盛开期,林地上空随气流而飘浮的大量花粉。
汉尼拔的叔叔罗伯特·莱克特和他爸爸比起来更加热情,也没那么谨慎小心。叔叔的性格一直带着种艺术家的轻率,况且到了他这个年纪,人本来就会有些轻率。
屋顶上有条凉廊,汉尼拔和叔叔可以去那里散步。飘过来的花粉会落在屋顶的排水沟里,给里面的苔藓镀上一层金色。从高处的蛛网上吊下来的蜘蛛借着风力转移到别的地方。透过树木的间隙,汉尼拔和叔叔可以看到闪着银光的蜿蜒河流。
伯爵个子很高,但身体十分单薄。他的皮肤在屋顶充足的光线之下显得有些苍白,放在扶栏上的双手十分瘦削,不过看起来和汉尼拔父亲的手很像。
“我们家族里的人,都会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同寻常,汉尼拔。”他说。“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会了解到这一点,希望你已经了解了。如果现在这一点让你十分困扰,将来你会慢慢适应的。你失去了自己的家人还有房子,但是你还有我,还有式部。难道她不是个让人快乐的人吗?二十五年前,她爸爸带她去参观我在东京都的画展。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有她那么漂亮的孩子。十五年以后,她爸爸成了驻法大使,她也跟着一起到了法国。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运气,所以马上就去了大使馆,对她爸爸说我想改信日本神道教。她爸爸却说我的信仰根本就不在他主要考虑的问题里。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但是他喜欢我的画。对了,画!跟我来。
“这是我的画室。”叔叔的画室是一个用白石灰粉刷的大房间,设在庄园屋子的顶层。创作中的油画支在画架上,但更多的画则是靠墙立着。一把躺椅放在一座低矮的台子上,旁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件和服,较近的画架上有幅油画,上面蒙着布。
汉尼拔和叔叔来到隔壁房间,里面立着一只大画架,旁边放着一捆空白的新闻纸,一些木炭,还有几管颜料。
“我在这儿给你腾出一块地方,当你的画室。”伯爵说。“在这儿你可以找到些许解脱,汉尼拔。当你觉得自己快要发狂的时候,就换换心情画点东西吧!尽情地画!挥舞手臂,用上许许多多的色彩。画的时候不要带任何目的性,也不要刻意运用技巧。你会从式部那里学到足够的技巧。”他把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向远处的那条河投去。“我们午饭的时候再见。让比莉吉特女士给你找顶帽子,等傍晚你上完课之后我们去划船。”
伯爵离开之后,汉尼拔没有立即到自己的画架前画画,而是在画室里到处走走瞧瞧,观察一下伯爵还没完成的那些画。他把手放在躺椅上,然后又去抚摸挂在衣帽架上的和服,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站到蒙着布的画架前,把布掀了起来。伯爵画的是紫夫人裸·体躺在躺椅上的样子。汉尼拔睁大了眼睛看着,点点光芒在他的眸子里跳跃,仿佛有许多萤火虫照亮了他所处的灰暗的世界。
秋天快到了,紫夫人安排了几次草坪晚餐,大家可以边欣赏获月[2]边聆听秋虫的鸣叫。在月亮还没有升起,周围一片黑暗的时候,千代会伴着蟋蟀带着颤音的叫声弹筝。只要听到丝绸的沙沙声,闻到香水的气味,汉尼拔总能准确地判断出紫夫人在哪里。
[2] 获月:9月22日或23日秋分后两周内的第一次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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