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巴州夜听宫闱秘(2/2)
李贤急忙说道:“王公公,你快把真实的事情说给我知道!
天后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
那太监道:“你和你的哥哥都是天后的亲生儿子!不过宫中的谣言也不是无因而至,本来我不敢说,但殿下对母后如此猜疑,逼得奴才非说不可了。你哥哥先太子弘是先帝永徽三年正月生的,你是同年十二月生的。那时天后还在感业寺里做尼姑。”李贤而上一红,他也知道母后曾是他祖父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妃了,李世民死后,武则天被赐令出家。心中想道:“如此说来,我母后还在感业寺时,就和我父皇私通了。”虽然太监证实了武则灭确是他的母亲,他也大感羞耻。
那太监说道,“那时先帝还没有将天后接回宫中,怕招物议,于是将你们两兄弟都扎韩国夫人抚养,谣言就是这样生出来的。”
李贤道:“那么我的哥哥呢,他是怎样死的”太监道:“十多年前有一个乌荼国的婆罗门给先帝配了不死药,天后劝阻先帝,说是千万不可轻信婆罗门的邪说,世间哪有不死之药先帝因此并不服食,但却把它藏在合壁宫里。不料你的哥哥却把它偷去了,你的哥哥也像你一样,身子很虚弱,吃了婆罗门的所谓不死药,当晚就七窍流血,死在合壁宫里,这些都是奴才亲眼见到的事情。某些人乱造谣言,污蔑天后,真是罪该万死!”李贤听了,呆呆发愣,做声不得。
那太监又道:“至于韩国夫人的死,那更与天后无关。请恕奴才斗胆,殿下既然见疑,我将不该说的说了吧,说起来那是先帝的糊涂,天后替他管理国家大事,一天到晚,忙个不了,那时韩国夫人常在宫中,先帝,呀,先帝和她做出了对不起天后的事,给天后发觉了,韩国夫人自觉无颜,愧对妹妹,便服毒自尽了。”
李贤道:“这么说,那些话都是谣言”老太监叹口气道:
“天后称帝,不知招了多少人之忌!偏偏她掌管国事又管得好,那些人无法议论她,使只好在私事上造她的谣,呀,也就偏偏有许多不识大体的人相信!”
李贤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有愧,想:“连我做儿子的也猜疑自己的母亲,何况他人”只听得那老太监又道:“奴才这次侍奉殿下,出京之时,天后也曾殷殷嘱咐,说殴下不知道自己保重身体,叫奴才小心在意,劝殿下饮食要有定时,读书不可过劳。大后也还自怨自艾,说自己忙于国事,对儿女都照料不够,奴才还陪了天后伤心了好一阵。天后可没有半句话提起殿下在东宫伏下甲兵的事。”
李贤眼光一瞥,只见老大监眼中已涌出泪珠,不由得又愧又悲,要不是顾着太子的身份,真想抱着那老太监大哭一场。
那老大监将这许多宫闱秘密都说了,心中惴惴不安,忽听得李贤辍泣之声,吃了一惊,急道:“奴才该死,嗯,殿下你怎么啦”
李贤心情激荡,忽地抓起笔来,叫道,“王公公,你一点也没有罪。该死的是我!母后为我操劳国事,我却半点也不谅解她的昔心。徐敬业要造反,上个月派了密使来见我,我还与他私通消息,意欲与他一同学兵反掉自己的母亲!古往今来,那有我这样不孝的儿子,哼,我还自命是读书明理之人,我如今便要向母后请罪,我要告发徐敬业,我要请母后给我处分!”
老太监大惊道:“英国公要造反”李贤手不停挥的直写下去,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有什么奇怪,前些日子,连我也想造反呢。好,明天我一定要见丘神勋,这张奏表正好请他带给母后。”
无意之中,偷听了宫闱隐秘,上官婉儿但觉一片茫然,这时见废太子上表告密,心中想道:“这岂不坏了我李逸哥哥的大事”但转念一想,子不谅母,天下还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要难堪
而今废太子李贤幸得拔开迷雾,第一次对母亲流露出真挚的感情,自己怎忍前往破坏,虽然他的母亲就是自己最痛恨的武则天!
上官婉儿正自思潮混乱,忽听得楼下有人报道:“丘大将军使者进谒殿下。”接着便有两个军官走上楼来。
上官婉儿又是心中一动,记起了李逸留给她的字条,要她转告李贤,切不可与丘神勋相见。现在正是三更时分,丘神勋却先派人来了。
这一刹那,上官婉儿转了好几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李逸的话,阻止李贤接见来人;继而一想,为什么要阻止他难道还怕丘神勋派人来害他不成丘神勋是朝廷的左金吾大将军,他若暗害太子,那除非是出于武则天的主意。此时此际,体说太子无比怀疑,即算上官婉儿也已绝不相信武则天会暗害自己的儿子:再而一想,李逸本意是来巴州联络太子举兵的,如今形势大变,太子已站在他母后这边,也许这张奏表就要交给丘神勋的来使,奏表一上,不只李逸的大事不成,唐朝的忠臣也将有许多人要被杀害;但再一想,要是任由徐敬业起兵,又将有多少老百姓家散人亡!这些无辜受累的老百姓,比起唐室的忠臣那不知要多几千万倍!武则天纵然不算得是圣帝明君,最少在老百姓眼中,她还不是一个很坏的皇帝。
上官婉儿心思如潮,兀自决断不下,忽听得微风飒然,来自身后,上官婉儿回头一望,只见一条黑影刚刚飞上墙头,上官婉儿吃了一惊,但见那黑影一指李贤的房间,继而一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叫她赶快留神房间里面的事情,并表示自已和她是一条路的。
这人是李逸吗上官婉儿已无暇去仔细辨认了,只听得霍霍的脚步声响,那两个武官已踏进了李贤的房间,烛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之一,正是在路上用弓箭射她的那个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贤刚刚起立相迎,为首的那个武将忽地喝道:“李贤,你知罪吗”李贤诧道:“程将军,我有何罪”那武将道:“以子逆母,以下犯上,天后有命,即予处死!”老太监叫道:“胡说八道,天后绝对不会下这道命令!”李贤怔了一怔,沉静说道:“拿诏书来,若是母后真要我死,我罪柯应得,百死无辞!”老大监大叫道:“殿下不要信他的鬼话,纵有诏书,也,也……”话声未了,但听得“嚓”一声,在姓程背后的那个军官,一跃而前,手起刀落,先把那老太监杀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上官婉儿心乱如麻,无暇思量,一扬手便发出两柄匕首,穿窗飞入,就在此时,但听得废太子李贤惨叫一声,仆倒在地上,想是已遭了姓程的毒手,那两个武官身手不凡,居然在这丁方丈许的小楼中闪开厂卜官婉儿的暗器,两人同时纵起,双刀齐出,上官婉儿正自窗口飞进来,恰好迎着刀锋,但听得一阵断金碎玉之声,火星飞溅,有个人已跌倒楼下!
跌倒楼下的是上官婉儿,她剑法虽是不弱,功力却与那两个军官差得大远,刀剑相交,一震之下竟被抛出拦杆,尚幸她脚尖撑着拦杆,借力个翻身,减轻了下坠之势,俯跌地下,一个“鲤鱼打挺”,立即又跳了起来。她的剑仍是宝剑,在刀剑相交之时,也把一个军官的长刀削断了。
上官婉儿一跃而起,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便见一个蒙面汉子持者一根黑漆漆的兵器,与那两个军官打得非常热闹。上官婉儿一瞧,这蒙面人的面貌虽然看不见,但从身材来看,却绝对不是李逸,上官婉儿微感失望,抬起宝剑,便想上前助战。
那蒙面人沉声说道,“你找死么快逃,快逃!”上官婉儿怔了一怔,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见过似的。蒙而人的兵器甚为奇怪,是一根烟仟,敢情是铁做的,一碰着刀口,就是当的一声。那姓程的军官,他的长刀适才闪避得宜,没有给上官婉儿的宝剑削断,现在却给这个蒙面怪客的铁烟杆将刀口都碰到卷起来了。这根烟杆的烟锅很大,烟锅里的烟时还没有烧完,不时迸出点点火星。蒙面怪客武功很高,一根烟杆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竟把烟锅当作小花枪使用,而且还杂有极其凌历的点穴招敖,就在这片刻之间,已把那两个军官杀得手忙脚乱。
上官婉儿正自奇怪,想道:“这蒙面人已完全占了上风,只要我稍助一臂之力,便可将那两个军官擒了,追究出真相来。为何他却要我逃命”
这时王府里的人已被惊醒,嘈嘈杂杂的声音四面传来,忽听得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阴冷而又娇媚,发声的地方似是离此很远,声音也不响亮,却把所有的嘈声都压了下去。那蒙面人陡的大喝一声,烟杆倏翻,将一个军官刺翻,烟锅一磕,火星蓬飞之中,又把另一个军官击倒,烟灰撤在他的而上,烫得他人呼小叫。蒙面人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但就在瞬息之间,那险冷而义娇媚的笑声己到了门前,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认出了这个笑声,这笑声竟是毒观音的!这时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蒙面人要她赶快逃跑。
蒙面人飞身一惊,从上官婉儿身边擦过,低声说道:“你与我分路而逃。”上官婉儿刚刚飞身跳出唇墙,只听得毒观音已在园千里笑道:“程将军,你怎么不等我来便下手了,怕我分你的功劳吗,哎哟,你——”想是她已发现处程的军官被击倒地上,赶着给他救治了。
上官婉儿不敢回头,趁着这个机会,如飞疾跑,拐过了几条街,忽听得锣卢大响,前面一大队官兵正围着她住的那间客店。
上宫婉儿想道:“幸而李逸哥哥洞烛先机,早出去了。”侧耳细听,号角声声;举目遥观,人影绰绰,长街远处,火把婉蜒,想是丘神勋的大军正陆续进城,四处搜索。上官婉儿避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官军一时搜索不到。天上无星无月,阴暗之极,还不时有稀疏的小雨点,飘到上有婉儿身上。上官婉儿的心情也正像天气一样,阴暗而又寒冷。
自从她下山以来,心情就一直在动荡之中、却以此刻激动得最历害。武则天,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未下山以前,武则大是她心中的女魔王;下山之后,沿途所见所闻,武则天并不似她想像中的那样坏了;然而今夜上官婉儿却目击了废太子被杀害的一幕惨剧,是武则灭的授意吗若然不是,丘神勋的部下又焉敢这样大胆;忽然间她感到一种难以名说的悲哀,她翟然一惊,却原来自己的心底里是佩服武则天的,正因为这样,所以由自己目击,证实是由她授意,弄出了这幕不近人性的惨剧之后,自己才对她这样的痛恨。上官婉儿手摸剑柄,再一次的在心里发了重誓:一定要杀武则天!
官军布满大街,婉蜒的火把也渐渐从大街穿人小巷了,上官婉儿想逃,但她不认得路,只怕出了巷口,就会碰到官军。她正在踌躇,忽见巷口人影一闪,有人低声说道:“快跟我来!”
借着街上火把透进小巷的亮光,上官婉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服的汉子,站在她的面前,正是日间所遇的那个农夫,上官婉儿又惊又喜,原来刚才的蒙面怪客就是他!
这个黑人怪客极为熟悉巴州的街道,带着上官婉儿左绕右绕,穿过了十几条陋街小巷,居然避过了官军的搜索,到了北门。官军是从南门进城的,还未柬至北门,城头上派有几个团练把手,两人施展绝顶轻功,越城而出,那几个团练但觉微风飒然,还只当是飞鸟掠过。
上官婉儿出了城门,正想请间那怪客的姓名,他却寸步不停,只是飞跑,上官婉儿气喘吁吁,几住追他不上,一直跑了个多时辰,估计离城已有三四十里,那怪客兀是不停脚步。上官婉儿忍不着叫道:“可以停下来歇歇了吧”
那怪客只简简单革的答覆了两个字:“不行!”跑得比前更快了,上官婉儿心中着恼,想道:“难道你是较考我的轻功来的”心念未已,忽听得毒观音那阴恻恻的笑声又从背后传来,随即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小娃娃,这里不是剑阁。你还想跑得了吗”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毒观音己难以应付,竟还有一个恶行者也与她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