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玉钩斜 > 第24章 力败魔头

第24章 力败魔头(2/2)

目录

沙天放冷笑了一声,望着已忍痛跃起站在他对面的房七站,道:“老夫第一次使用此拐,到底不能得心应手,给你逃了一命。”

房七姑虽是痛得发昏,并已还感到鲜血从伤口涔涔流出,但她心中却只惦着一事,为什么老王将赵魔音还不及时赶到错过了现在这个机会,可就不容易抢占有利地位以堵截沙天放加害公孙元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沙天放和赵魔音已是同级人物,所以才要顾虑到各种环境条件。换了别的人.赵魔音随手就可制服,何须伤脑筋她不但能分心想到赵魔音。还能够回答沙天放,缓缓道:“我的性命们搜在你手中,谈不上逃了一命,只不过证明了你低估我的造诣而已!”

沙天放道:“你错了。老夫平生出手对付小辈.一击不死,就得等下次碰到才出手。”

房七姑大感意外,愕然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沙天放不悦道:“你说老夫说谎么”

他分明是老派的人物,对“‘说谎”或“暗袭”等十分鄙视,不似时下江湖的风气,对这些做人的道德已经看得很淡漠,甚至嘲笑那些守着规矩的人。

房七姑眼中露出肃然之色,道:“不,我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而已。我可以包扎一下吗”

沙天放道:“随便你,可是不准在这里包扎。快快去把赵魔音叫来,就没有你的事!”

房七姑咬牙忍着疼痛,她已把七情笛抽回腰间,腾出手来按住伤口相应的血脉,使鲜血不再迸流。

她道:“好!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违拗既不行.守在此地再无用处……”

“那么你动身呀!”沙大放独眼一瞪,不高兴地说道:“光说不练,我最讨厌这类人。”’房七姑道:“我只有一个疑问问您请教,问完就走!”

“好吧!”沙天放不耐烦地点点头。

“你和老王爷虽是同时代的高手,昔年的声名也差不多,但事实上你比老王爷还是略逊一等,况且体双腿不便,又要打个折扣。”

“那便如何”沙天放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

房七姑道:“你一直急于要我把老王爷找来,此举与常理有违,敢问其故安在”

沙天放冷冷凝视着她,过了一会才道:“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时、地、人三者都有变化,赵魔音岂有必胜把握”

房七姑敛任行了一礼,道:“我懂与不懂、信与不信都不关重要,承你赐复,实是感激不尽,我这就去请老王爷来。”

她风度雅逸,言词得体,不但是个美人胎子,还有玲珑剔透的心肝。

沙天放心中起了一阵微波,目送着蹁跹的倩影飘逸地走出广场,以迄隐没,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从许多方面看,他的确比不上幽燕王赵魔音。像房七姑这种忠心的美女,他一辈子也调教不出来。

房七姑的背影刚消失了不久,沙天放独眼蓦地向右方射去,只见一个躯体肥胖、头大如笆斗的长衫老人,摇摇摆摆地向他行来。

这个肥胖大头的老人,好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似的,当沙天放目光到时,人家已经迈到广场当中了。

沙天放并不惊异,因为广场右方墙边有一口枯井,他自己亦是从此并出来的。

肥胖大头老人停下脚步,拱拱手,道:“天放兄,别来无恙。”沙天放独眼中射出又戒惧又愤恨的光芒,道:“赵魔音,咱们终于又有一拼的机会了,你想不到吧”

赵魔音巨大的头颅一晃,仰天笑道:“沙天放,今日之战早已在本人算中,你信是不信”

沙天放道:“我不信!”

赵魔音道:“本人平生说话,从无一字虚言,沙兄敢是忘了”沙天放道:“话虽如此,但你如何能算到今日之战”

赵魔音道:“昔年沙兄你失手落败之时,本人就作过预言说,沙兄若能在我三光狱中熬过二十年不死,便一定有与我再决一死战的机会……”

他停歇一下,又道:“而且这一战,你赢面较大。这话沙兄恐怕也觉着难以置信”

沙天放果然惊疑寻思。他当然知道赵魔音的脾气,这个在武林中能够称“王”的人物,的确平生不说一个字的虚言。

他指出有决斗的机会,也还合理,可以置信,但是说到他沙天放赢面较大,那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容易相信。

几十年前,赵魔音的武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就算这么久以来他毫无寸进,沙天放也不敢说赢得他,何况他一直没有丢下过武功,岂有不更为精进之理再说赵魔音已是“宗师”身份之人,自创了不少神功绝技。

到了他这等境界的武功,已入最上乘阶段,别人纵有成就,尽管路数不同,但最多也不过和他扯平,要胜过他,岂不是达到了成仙的阶段总而言之,沙天放无法置信他这话,当下怪笑一声,道:“赵魔音,也许你脾气已改,反正我老沙万万不敢相信我赢面较大的话。”

“信不信由你。”赵魔音说,“你近年来功力精纯到什么地步了本人要试一试!”

沙天放沉吟道:“你二十年之说果然很有点道理,我老沙几乎挨不过二十年,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他凝视着对方,心中泛起了佩服、害怕、仇恨等种种情绪,其中就是缺乏必胜的“信心”。

赵魔音也在测度沙天放眼光中的含意,迅快加以分析,口中徐徐道:“沙兄,我很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些,你信不信”

又是“信不信”,沙天放摇摇头,心想:“他的古怪最多。听说头大的人比较聪明,他的头比谁都大,所以他很喜欢想这想那,一定是这个缘故吧”

“我不信!”沙天放还是回答了。他也不急于动手,越有时间观察这个几十年未见过面的强仇大改,越是有益无害。

几十年来,他被囚禁在三光狱中,赵魔音却一次都没有来瞧过他,想起来真是使人恨得牙痒痒的。但赵魔音却可以在暗中观察他,又可以命专门送饭菜的申四姑回去报告一切细节。

无论在哪一方面,赵魔音都占了上风,但这阴险的老家伙却说他赢面较大。他气得“哼”了一声,说道:“我对自己的了解当然比你深。难道这世上也有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么”

赵魔音道:“本人倒没有。”

沙天放气得一顿拐杖,就像是双足完好的入气得跺脚一样。

拐尖碰到石地,竟发出金石相触的鸡然之声。他内力之坚锐强劲,可想而知。

他厉声道:“这是什么话你没有,我有。哼!赵魔音,你未免自视太高了。”

赵魔音缓缓道:“别发火,好不好你要知道,敌人往往比你更了解自己,而本人是你的头号故人。你既非泛泛之辈,我焉能不了解你”

他几句话就把沙大放说愣了。这话真是一点不错,谁能比敌入更了解自己当然是势不两立而又手段极厉害的敌人。怪不得数十年前决战之时,看看被他所制,简直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又传入沙天放耳中:“沙兄!你当年修习外门魔功,虽然还不算得是此道中最高明的一位,但你走的是威猛神速的路子,来如雷霆狂飙,去如鸟飞鱼遁,因此,在炼成外门魔功的几个人当中,你却是最令人震慑畏怖的一个。”

沙天放专心地聆听,深感这赵魔音的话极有份量,一个字也不能漏掉。不过他的声音却出奇地柔和,纵是遭逢奇祸心神震骇之人,听了这般声音,情绪也能够平复下来,甚至迅即恢复常态。

这一点相当奇怪,他为何不施展种种谣惑心神的声调那是他最擅长的魔功,向来是天下无敌。

不过沙天放无暇顾到这等小节,目前要赶紧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有什么弱点赵魔音宁恬柔和的声音,徐徐送入耳中,他说:“任何人在三光狱中,有饮有食,每天又有送饭菜之人说上几句话,纵是囚禁一辈子,也死不了,亦不至于精神错乱。但你向来是犹如雷霆迅掣、去来无踪之人,却被局限在那种地方,你暴烈的性子以及向来强于任问人的心猿意马,足可以制你自己死命了。”

这一番话慢慢说来,费了不少时间,但沙天放却一点也不觉得他罗嗦。凡是言之有物、又与切身利害有关的言语,谁也不会感到冗长不耐。

“怪不得赵兄你定了二十年的期限。”他客气得多了,称他一声“赵兄”,又说:“我老沙二十年没死,你为何还让我活下来”

赵魔音笑一笑,应道:“我向自己挑战呀!正因为你挨得过二十年之后,一旦有决战机会,你赢面会比较大,所以我也在等这么一天,看看究竟你的赢面在哪里是不是如我所料想我能不能过得此劫”

这些答案,沙天放全然无法提供,便问;“现在你已找到答案没有”

赵魔音又咧开大嘴而笑,肥厚红润的嘴唇直抖,看来一团和气,怎样看也不像是平生杀人无数的老魔头。他缓缓地道:“多少有了一点谱儿。沙兄,你的赢面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在于‘环境’,而不是你本身的功力精进。”

沙天放可不能不服气了,若不是有所依恃,岂敢三番四次催房七姑把他叫来他们一点就透,无须细说。

沙天放承认道:“对!你现在万万不敢施展你的‘声闻神功’,除非你决定让公孙元波与我老沙同归于尽。哈哈……你不敢施展看家本领,我老沙对你何惧之有”

他的桀骜得意之色,与赵魔音眉宇间隐隐泛起的忧色,恰成强烈的对照。

赵魔音虽然看起来难掩忧色,但他的声音仍然宁静柔恬如故,甚是悦耳。他徐徐说道:

“沙天放,想你也是一代高手,武功卓绝,世上少有抗手之人。今日你若是利用小徒性命,逼我不能全力出手,甚或是伤了小徒性命的话,于你我都没有好处。

你再想想看,是也不是”

沙天放瞪目而视,半晌才道:“奇怪赵魔音,你好像改变了脾气从前你不尚空言,说打就打……古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脾气不会改变,这里面必有莫大的阴谋,将对我大大地不利。”

赵魔音话声舒徐如常,道:“假如我有阴谋对付你,也不足为奇。我决不能束手任你宰割的,对不对但可惜的是我目前还想不出可以对付你的方法。”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不错,我正在争取时间,看看你那边可有空隙可乘。若有的话,老实说我绝对不会客气。”

沙天放仰天大笑,道:“你当然不会客气,哈哈……谁想得到幽燕王赵魔音也有发出哀鸣的一天哈哈……”

赵魔音道:“沙天放,你利用我投鼠忌器的窘境,逼我不能全力出手,这策略无可厚非。可是你亦无法杀得死我,对不对”

沙天放点点头,坦然承认。

赵魔音又道:“假使你利用这等情势加害小徒性命,后果如何,你自己晓得,老实说你一定难逃我的报复。换言之,你的性命只换了小徒一命而已,对不对”

沙天放道:“对极了,我正有此打算。”

赵魔音道:“你认为划得来么”

沙天放道:“当然划得来。你出道成名近百年之久,这公孙元波可是你第一个公然承认是你徒弟的人,可见得传人难得,像这种杰出英才,你一辈子也不过找到了一个。嘿嘿,赵魔音,我老沙如果能取他性命,比杀死你还划算,你~身所学将成绝响,老境凄凉,哈哈……”

话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不过。他沙天放的报复手法,就是要杀死公孙元波,让赵魔音永感痛苦!

赵魔音一面听他说话一面叹气,不知何故,连他的叹气声也是那么的柔和悦耳,踉普通人的叹声不一样。

沙天放突然十分惊讶地用力瞪他一眼,厉声道:“赵魔音,你为何露出疲惫之色”

赵魔音摇摇头,道:“你也看出来了”

沙天放道:“当然啦,你当我是什么人物”

赵魔音道:“也许是我太老了的缘故。”

沙天放道:“胡说,你三五十年之内还死不了。”

赵魔音道:“我的肉体还能存在,但我的心已经老了。”他还用手指指自己心窝,道:

“我已厌倦了这种报仇雪恨的事情。

你想想看,咱们活着多无聊”

沙天放恨声道:“我才活得无聊,在三光狱中,过着比猪狗不如的日子。几十年来我日夜想到你,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倒会说风凉话。”

赵魔音道:“我不是劝你放弃仇恨,你别误会。我只说我自己活得无聊。沙兄,咱们目下若是重入江湖,能够晓得咱们声名之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唉!不论是虚名也好,是功夫也好,都是一场幻梦。”

沙天放用力地摇摇头,坚决地道:“你纵然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骗得过我,你分明在施展某种阴谋。”

他右手的拐杖在空中画个圆圈,接着拐尖从圆圈中点出,“嗤”的一声,一股锐利如刀剑的潜劲,遥遥袭射寻丈外的赵魔音。

赵魔音一挥手,袍袖飘扬,卷出一阵洪洪烈烈的风声,抵住沙天放这一记远攻。

他们随手施为,虽然是挨上了就不死必伤的重手法,却还只是点心,不是正菜,用意是加强语气,并非真拼。

沙天放接着又道;“你~定是在等候援兵,我有没有猜错。”赵魔音笑道:“等候援兵沙兄怎会想得出这种话咱们一旦出手,还有什么人能够介人插手”

沙天放道:“我若是知道,就不必伤脑筋了。”

赵魔音道:“沙天放,我不想杀死你,但也不能放你走。”

他的话声忽然变得十分冷漠,但强劲震耳,跟刚才的柔和悦耳大不相同。

他们之间的情势显然有了剧烈的变化,但沙天放却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也好,干脆拼死一战,早点结束了这个对峙之局。反正这是免不了的。”沙天放转罢念头狞笑一下,他岂肯被囚多年之后,就此善罢甘休!

只听赵魔音道:“沙天放,你猜得不错,我的确在进行着一个计划对付你,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我不曾承认,这一点本人深表歉意。”

他弦外之音,分明是表示这个计划已经成功,才会主动地承认。

沙天放心中恨得难以形容,他万万想不到以赵魔音的身份,也会瞪着眼睛说谎,这实在太想不到了。

既然人家阴谋成功,则他无疑已陷于不利形势,所以他嘱咐自己切忌冲动出手,务须探明隐秘,看看有没有法子补救,便狞笑道:“哈哈!赵魔音,到了咱们这种地步,拼斗之时当然连心计也给算上,你用不着抱歉!”

赵魔音道:“沙兄的想法如此洒脱,可见得武功境界又高了一层啦!咱们有点年纪的人,怕的就是食古不化,永远抱残守缺地应付日新月异的事物。”

他说得更洒脱更开明,可见得他的确能够接受新的观念,并没有老朽。

沙天放心头一震,自己寻思道:“他能这样说,自家必能做到,但我呢我何尝改变了丝毫!”

赵魔音的声音又响起来,传入他耳中:“既然沙兄不是老顽固之辈,那么我就命小徒向你请教。若是从前,此举定会被沙兄认为瞧不起你。其实呢,年轻的~辈虽是功力火候欠纯,但血气方盛,身强力壮,也有他的长处,不一定就不如咱们。”

“吓你的徒弟”沙天放又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老魔头除了公孙元波之外,还有徒弟。既然敢命此徒出战,可知这个门人必能继承他衣钵了。那么,今日纵然能害死公孙元波,这老魔头受的打击还不算太大。

“你的徒弟是谁”

赵魔音摇晃着特别巨大的脑袋,满面得意之色,傲然回答:“公孙元波呀!除了他还有谁”

“什么”沙天放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公孙元波明明是在修炼无上玄功的要紧关头,动辄有丧生之祸,如何能够出战若是他能出战,则可以威胁赵魔音的形势已消失,今日必定难逃杀身之祸了。

“我不相信,你叫他出来给我瞧瞧。”

赵魔音仰天一晒,道:“好!元波,出来见过沙天放兄。”

院门内传出雄壮呼亮的应声,接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大步行出来。他只穿着紧身衣裤,没有外衣,所以围扣在腰间的缅刀,不时闪耀出光芒。

“晚辈见过沙老前辈。”他躬身行礼,温文尔雅中掩藏不住飞扬的豪气。

“你真是公孙元波”

“晚辈正是。”他定晴注视沙天放,眼中有着觉得好笑的意思,“沙老前辈何故见疑”

沙天放道:“你不是以速成之法修习赵魔音的玄功么如何能在这刻回醒出来应战”

公孙元波道:“这个晚辈歉难奉答,因为晚辈亦不明白是什么理由。”

沙天放斥道:“胡说!”但他看了公孙元波的神色,却不能不相信这些话并无虚伪,暗自忖道:“唉!赵魔音行事向来诡秘莫测,果真难缠得紧。我枉自潜修了几十年,也忍熬了几十年的无边寂寞,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公孙元波凛然道:“沙老前辈,晚辈的话信不信由你,但请你客气一点,别侮辱我的人格。”

沙天放除了强词夺理之外,实在无话可说,不禁一阵狂怒攻心。

公孙元波全神贯注在这个白发老人身上,他深知这沙天放既能与师父赵魔音颌顶,手底玩意儿一定含糊不了,比起他平生所遇的大敌都强胜得多,可以形容为最危险的敌人。

只见沙天放右手长拐缓缓提起,拐尖已离地两尺。他的身形仍然直直地挺在空中,只靠左拐点地支持,但身子重心却不移向左方。乍看极像是那支左拐深插于地内,故此可以让他身子挂在上面似的。

他的右拐渐渐向前提起,动作不快不慢。

赵魔音呵呵笑道:“元波,你可开了眼界啦!这是外门魔功中的极上乘心法,等到拐尖指向你身上要害时,劲道激射,有无坚不摧之威,称为‘霹雷魔针’。你试试看如何才可抵御得住……”

他竟不指点破解之法,可就连沙天放也觉得奇异不解。公孙元波尽管感到迷惆,但他气概凌世,胆力强绝,丝毫不惊,迅即自拟抵御之法。

沙天放拐尖已平举遥指公孙元波,催动魔力,一股坚锐劲道挟着裂帛刺耳的声响,疾袭敌人。

公孙元波缅刀已掣在手中,一招“云破月来”,刀锋直劈那股劲道,口中同时发出一声长啸。

这阵啸声并没有奇特之处,但对随声落,势道顿时增强十倍不止。

刀锋在电光石火之际劈中了“霹雷魔针”的坚锐力道,两人相距丈许之远,却同时身形一震,各自退了一步。

沙天放瞠目瞪视,凶光四射,满胸尽是疯狂恶毒的情绪,心想:“嘿嘿!该死的老天。

这个大孩子才炼了几天武功,居然就能够挡住我聚集平生功力的一击。连这大孩子也杀不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沙天放真是万分忿激,气得几乎自戮。

但公孙元波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将作更凌厉的一击,当下加倍地严阵以待。

他的信心已经坚强得如万里长城,暗想:“本门‘声闻神功’中的‘诸天妙音’,一佩之威,神奇莫匹,毫不困难挽抵住了他的‘霹雳魔针’,而这还是我第一次施展呢!再熟练一点的话.说人定还有余力反击。”念随心已动.忽然想到为何不作先发制人之计趁沙大放还未二度出手,先行施展“诸天妙音”又如何呢他猛催玄功,仰天发出长啸,手中缅刀自然而然地遥遥攻出一招“千里迢迢”,对风电扑沙天放身上;这一股刀风得利“诸天妙音”神功之助,锋利凌厉得宛如有形之物。公孙元波自己当然觉察得出这一点,但感刀势畅顺,得心应手,尤其是“信心”倍增,更助长了这一击之威。

沙天放厉叱一声,身子一耸,升起数尺,双拐趁这时交叉疾戳,“嗤嗤嗤”一连七八声。

他双拐拐尖所发出的真力有声无形,可是任何人都可以从空气的震动中感觉出它的存在,而由于“劈啪劈啪”的裂帛刺耳声,使这感觉更为真实。

眨眼间,两股强劲无伦的真力撞上了,先是“蓬”地震响,双方身形都摇晃一下。

沙天放分出一拐点地,另一拐遥指公孙元波。刚才所发出的力道仍然存在,他拐上还源源激射新的真力以作支援。

公孙元波也是如此,他的缅刀作出遥劈之势,虽然不曾真个劈出,但啸声挟着刀风一阵阵地涌出。

双方对峙了片刻工夫,公孙元破口中啸声突然转强,人随声起,像大鸟般飞上两大高的空中,接着掉头下扑,刀光暴盛,宛如银河倒挂,向沙天放头顶冲泻落去。

他刚才出手先攻,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主动变化,或进攻,或退避。现在他采取攻势,人如飞鸟,刀如掣电,直有摧山裂石之威。

他心中的舒畅欢快难以言传,这~招完全是顺乎自然施展出来,暗合天地之奥机,身心同时受到感应,所以在招式上显现的是凌厉无匹,在心情上则是舒畅甘美,一点也不必掺假人力。

这一门“驭刀”之术,古时候的剑仙大概就是这样。“感谢老天,也感谢师父,我竟达到了这等境界。”他想。

事实上他灵台空彻玲珑,尽管念头闪掠,但这不过是心湖中无数涟漪中之一而已!他还能同时控制自己的种种念头,一点也没有妨碍。

因此他刀势到达沙天放之时,仍然想到京师里东厂的三大高手之首三宝天王方胜公这个人;“方胜公能不能抵挡得住我这一击之威呢”

耀目的刀光闪电般落下,沙天放双拐连环抽扫,手法奇奥无比,都击中了刀光。

公孙元波被强逾山岳的真力震得退开六七尺,飘然落地。

却见沙天放也退了七八尺之远,仍然屹立,可是身量却好像矮了许多。

公孙元波旋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敢情他的这一击,沙天放虽然以绝顶外门魔功抵住,但双拐都被他刀锋扫断了一截。本来各有六尺来长的拐杖,现在只剩下五尺左右,难怪沙天效显得矮了半截。

赵魔音道;“元波,等一等。”

公孙元波煞住出手之势,道:“师尊有何吩咐”

赵魔音道:“你已经赢啦!”

公孙元彼应道:“是!”但他心中却不明白师父的真正意思何在赢了便将如何可以就此罢手了么在他眼中,对面那个形状凶恶的白发老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他浑身衣服破碎不全,简直和裸体没有分别,使人联想到凶恶的野兽。杀死一头恶兽,谁都不会感到不忍。只不知师父有何打算看沙天放这种人,绝对不是会羞愧自尽之辈。如果放他一条生路,势必成为极可怕的仇敌。

沙天放两眼发直,形状显得更为凶恶,嘴巴里喃喃道:“是的,他已经赢啦!哈哈!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竟把我老沙击败了!”

这一刹那间,数十年被囚的无边寂寞与孤独,一下子涌上心头,好像重新再经历了一次似的。

他难受得想叫,也想大哭一场,但两者都办不到。岁月去无声,他已经是垂垂老矣,不能够再度忍耐几十年了……“赵兄,你这个徒弟,”他问,声音已大见平和,“你怎样调教出来的”

赵魔音答非所问,道:“沙兄,如果当年你不是被困敝宫的三光狱,这几十年你想干什么”

沙天放一愣,道:“我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等问题尤其是当他被囚之时,心心念念只在如何脱身逃生,哪里会想到别的赵魔音沉声道:“那么我告诉你,你若不在此地,老早就骨化飞灰,形神不存了。”

沙天放一怔,道:“这话怎说’”

“孤溪庙的幻天君你没有忘记吧”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老王八,”沙天放道,“他怎样了”

“幻天君当年曾经公开说过,第一个要杀之人是你沙兄,”赵魔音道,“第二个敌人才是我。这话你听人说过没有时“有呀!”沙天放爽快回答,“但我也知道他出不了孤溪庙一步,除非我送上门去。哼!我会自己送上去挨宰吗”

赵魔音道:“等一等,幻天君他所以不能出孤溪庙一步,为了什么缘故”

沙天放有点不耐烦地道:“他被自己誓言所限,谁不知道”“这就对了。”赵魔音说,“他只是被誓言所限,并不是真的不能离开孤溪庙。所以你如果不是被敝宫所困,老早就死于幻天君的‘十八般兵器’之下啦!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沙天放道:“我不相信。幻天君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践,岂有自食誓言之理”

赵魔音第~次况下面色,不悦地道:“沙兄,你敢是认为我赵魔音说假话么”

沙天放连忙道:“我也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他不是畏惧,而是深知赵魔音决不会撒谎,所以必须澄清这个误会。

“那么我告诉你,”赵魔音严肃地说道,“幻天君在十年前已经离开了孤溪庙,踏入江湖,查访你我的消息。”

沙天放愣了~下,才道:“他……他真会这样做么”

“唉!沙兄,也许是他的誓言已经失效,又或者是他昔年在洞庭湖边那~场决斗中,和我一样身负内伤,所以施放这个烟幕,作为他不入江湖的借口。”赵魔音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我认为后者更可能些,但他一定不会承认的。”

沙天放道:“听说你和浮尘子在洞庭之滨与那幻天君决斗,浮尘子落败身亡之后,由你出手击败了幻天君,是也不是”

“不错。”赵魔音点点头,道,“我和他拼斗了三天三夜,兵刃拳脚和内功全都比过,最后他突然遁走。其实我已力竭负伤,根本不能追赶…”

沙天放遗憾地道:“可惜我赶去时已经迟了~步,只见到不少断折的树木和脚印。后来我听说幻天君被誓言禁出孤溪庙,我就乐得自在,当然没有去找他了。”

公孙元波听到这里,已知道这两位当代老前辈异人口中的“幻天君”,必定是极厉害的人物。他真想插口问一问这个人现下死了没有他擅长的“十八般兵器”又是怎样的一宗绝艺赵魔音说道:“沙兄,你几十年来一直消息沓然,所以幻天君才一直不出庙门一步。他消息之灵通,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不管你在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出现,他马上就会知道,你信不信”

沙天放嘲声道:“我若说不信,你又说我认为你说假话啦!”赵魔音这回并不动气,说道:“我告诉你吧,幻天君派遣他座下大弟子为官家效力,所以耳目之灵通,出乎你意料之外!”

公孙元波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师父,幻天君的大弟子是谁”

赵魔音道:“就是东厂三大高手之首的三宝天王方胜公。”

公孙元波“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只不知道这回师父你的踪迹,会不会被他察觉”

沙天放瞪大眼睛,他不明内情,是以略感迷惑。

赵魔音把公孙元波的事情扼要地告诉沙天放,之后,才回答公孙元波的话,说道:“他迟早会查得出来的,因为本宫的黑令旗曾经骇走了毒手鬼姥霍三湘,方胜公只要找到她,就不难问出内情了。”

“这样说来,”公孙元波不禁担忧起来,问道;“幻天君可能会到这儿来寻仇,会不会呢”

“当然会啦!”赵魔音说,“这便是我何以几十年来不许任何踏入我这片沙漠之人生还的理由了。我这森罗宫的秘密,~直是这样保持不泄的。连幻天君也只知道我住在玄天古战场森罗宫中,却一直不知本宫的地点……”

公孙元波忙道:“但至今还没有人生出本宫禁地呀!燕云十八铁骑一个活口都没有了,谁能泄漏这个秘密”

赵魔音道:“燕云十八铁骑在本宫附近做案,所有的人全部失踪,方胜公必定会派高手前来侦察的。总之,本宫的秘密已保持不了多久啦!”

这正是赵魔音老练之处,天下任何秘密都不会没有破绽线索。问题只在于有没有人追查发掘而已。那方胜公既然是幻天君的大弟子,奉命访查赵魔音等下落,一旦有了线索,绝不会错过。

沙天放也附和道:“对,对,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拆穿。”

赵魔音道:“沙兄,我请问一声,你目下纵然离开了敝宫,打算上哪儿去”

沙天放道:“我自有去处。你放心,饿不死我的。”

赵魔音道:“好吧!我不问也行,但我却担心你的踪迹被方胜分发现。他主持东厂多年,势力遍及天下,实是不可轻侮的人物。”

沙天放冷冷道:“这是我老沙自己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他们本已谈得好好的,沙天放突然态度变化,十分的冷漠,叫人猜测不出他。已意为何有此剧变。

公孙元波更诧异的是赵魔音居然对此毫不介意,他面上仍然堆着笑容,道:“沙兄,你若是执意坚持,我也不多说了,你请吧!”

沙天放和公孙元波都愕然地望着他。沙天放把一络白发甩到脑后,问道:“赵魔音,你说什么”他根本不能相信,所以问得更为无礼。

赵魔音道:“让你走路呀!”

沙天放道:“你把我关了几十年,现在却让我走”

赵魔音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你得罪我,但以你的身份,罪不至死,所以只好把你关起来,免得泄漏我的秘密!”

沙天放仍然听不懂,问道:“现在你已不怕秘密外泄了么”赵魔音道:“现在的情势是反正保持不住秘密,所以你这方面已无关紧要了。”

一声玉磐脆响从轿子里传出,整队人马都迅即停住,寂然无声。

这队人马共计是一顶软轿、两名彩衣侍婢、四名白衣小婢、三名衣饰整齐的中年人和六名携带着箱箱等行李的壮汉。

层峦叠蟑的黛绿山光围绕四周,远远近近的树木或石头,都隐隐具有灵秀之气,与别处的山色大是不同。

初春的寒风吹过,那些壮汉都不禁缩起脖子,但那彩衣白衣六名牌女以及三名中年人却全不在乎。事实上,他们身上的衣物却都略嫌单薄。

他们停步在山阳的一片平坦草坡上,一些翠鸟在附近的林子上啼啭,景色清幽得沁人心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右方靠山崖边的一方大青石,石上有个白发垂肩的老人盘膝端坐,他身边放着两根黑黝黝的拐杖。

他本是闭上眼睛,直到这队人马停留了一盏热茶时分,既没有人说话,也不走开,才徐徐睁目。

他独自一人在这僻静处打坐,已经是够奇怪的了,但他眼中那队人马更加诡异,那是一顶由婢女、管家、家仆簇拥着的软轿,带着箱箱行李,好像是大搬家,但搬家怎会搬到这荒僻的山里来那队人马中突然有了动作,一个彩衣俏婢托着一个银盘,栅哪行到白发老人前面。

银盘内有一个精美的茶蛊、四盘果点。

悄婢含笑盈盈,行了一礼,道:“我家小姐拜上老丈,敬献香茗果点。”

白发老人冷涩地道:“老夫不认识你家小姐!”

悄婢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老丈来到这杭州西湖,竟然避开了无数名胜奇景,独自幽坐于北高峰后人迹罕至之地,必是当世的高人隐土,故此我家小姐略表敬意而已。”

白发老人道:“拿回去,别再来絮呱!你家小姐是不是东厂中人”

彩衣俏婢露出惊讶神色,反问道:“老丈为何猜到东厂去了呢”

白发老人冷冷一晒,道:“你们的气派,纵是当朝一品大臣也比不上。但这还不奇,最扎眼的是你们男男女女都身负上乘内功,那些携物负重的壮汉也还不如你们。手下如此,其主可知,因此,你们的来历便不难猜出了。”

彩衣悄婢摇摇头,道:“老大猜错啦!”

白发老人道:“老夫绝不会错,你家小姐认得我。不信你回去问一问,然后滚蛋!”

俏婢堆起可爱的笑容,道:“好,好,小婢回去问。我家小姐一定是和您见过面的。”

白发老人道:“没有,老夫隐遁之时,你家小姐还未出世。’悄婢讶道:“既然如此,她怎会认识您老人家”

白发老人哼一声,道:“若然你不否认是东厂之人,我听说东厂三大高手中有一个女的,叫做无情仙子冷于秋,轿子里是不是她”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