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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买剑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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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南将利剑归鞘,抹抹客面上豆大的汗珠,道:“爷爷,我会记住的,但为什么那‘暗换乾坤’的力量总没有进步”

原来这南江剑拐技,有一点匪夷所思的奥妙,便是能以左手钢拐柱在地上,借地面之力,传到右手剑上,一任对方武功多强,挟泰山压放之势而下击,也能够硬给挡住。

当然这是指已经练成功夫称为‘暗换乾坤’,的确能令任何强敌为之失惊,倘若对不识的话。

江老爹:“我们‘暗换乾坤’奇功,你也知道仅仅用以抵御强敌全力一击才有用处,却不能借地面之力,去攻敌制的招,第三招就怕功力不断,不过,即使这样,也够教人惊心动魄,甚至会因而吓退,须知道这种内家功夫,丝毫勉强不得,你千万不能心急,反而误事--”

孙旧南又抹抹开,唱然道:“爷爷的意思,孙很明白,可是要孙儿等到几时呢”

江老爹愣一下,一时没话好说。

树荫下的王氏走过来,道:“南儿老是这个样子,一拿起剑拐,任什么都忘了。快吃饭啊,不,先抹抹汗,原一会才好吃饭。”

孙伯南应了一声,当下三人一道走回去。

王氏道:“南儿你不要这样中了魔似的,老是着剑和拐,须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你用心和努力够获取。”

孙伯南摇摇头。

他那诚实的脸上,一点也藏不住假装的念头。此他若认为不对,决不能够装出对的样子。

王氏又道:“爷爷,你老说对么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可不能净是顾着弄刀舞剑,别的事儿都不管。”

她望着江老爹,似乎要得么他的同意。

江老爹真不愿违拂这位贤媳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这时他们已走到角门,朱玉华站在院子里迎着他们,听到姨妈的话,便接口道:“对啊,古人的诗不是说过: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时……”

江上云在廊上大声接着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析技,不对,不对,把花儿拆下来,一忽儿便枯死了,还是留在位上更好,对么爷爷……”

江老爹霭然一笑道:“你别胡扯,妈可是说的正经话。”

他说着话,江上云已指搬了一张藤椅,放在小厅外的廊上。江老爹走出台阶,在藤椅上坐落。一个仆妇大声招呼孙伯南去洗掉抹汗水,王氏却搬张小几,放在江老爹椅旁。

朱玉华也端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摆着孙旧南的饭菜,往几上一放。

江上云冲来一杯香茗,也摆在几上。江老爹端杯喝一口茶,瞧瞧朱玉华,忽然道:“可惜现在我没有这份闲心,昔年炮曾制了一短袖内衣,那是用特别精练的金钱织成,穿在身上,可以刀抢不入。即使遇上强敌练有剧毒或极强的掌力,也能卸消大半,不致重伤内腑。我看着你的身子较弱,有那么一件宝贝,倒也合适不过。”

朱玉华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江上云也连忙凑过来,问道:“爷爷你制过的那一件呢

那哪儿去了”

江老爹徐徐道:“哪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一下,瞧见王氏不在旁边,又道:“爷爷那时候年纪尚轻,暗中送给一个人了。”

他的眼光慢慢到碧朗如洗的天空,缄口不语,生像是在追索那去得非常遥远的往事。

朱玉华柔声追问:“那是什么人啊爷爷,可以告诉我们么”

她站在江老爹右侧,用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地抚摸江老爹的白须。

江上云也绕到江老爹面前,蹲下来,两手搭在爷爷的膝上,仰睑瞧着爷爷。星目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江老爹仍然瞧着天,缓缓道:“那是个美丽的姑娘,她也长得很柔弱,就像华儿你……”

一顿又道:“方才你们提起金衣,我才记起这回事,因为那袭金线织成的内衣,我取名做‘金缕衣’。”

“啊,相隔得这么长久,我已经忘了这回事。”

江老爹依然回眸瞧她一眼,随即点点头,道:“是的,可是还是忘记了好。”

江上云道:“爷爷,你是不是用那几个堆在工场角落的炼制炉制那些金线的”

江老爹点点头。

江上云急问道:“你老几时也教我练么我也织一件金缕衣--”江老爹道:“这门绝技总是要传给你的,不过可不是那么容易,非得往苗峒收购许多紫金沙,还得加上大雪山待产的‘软铜’。”

“我知道。”江上云接口道:“那软铜又名‘绕指柔’,合在其他金属里,能够使得那些金属软硬如意。”

江老爹道:“是的,但还有哩,除了这些金钱之外,还得找到西域金猩的毛,纺成细线,然后与紫金线织成一件衣裳。这金猩已是通灵之物,世间罕见,要得到它的毛,故此后来我才有这种金地猩毛来织那金缕衣--”

江上云道:“这种东西然得之不易,才算得上是宝贝,否则人人皆有,算不得稀罕了。

爷爷你几时教我炼那紫金成为细线的秘技吓”

江老爹道:“过几天我便教你,好不好再说你想织一件金缕衣送给谁呢这宝贝可不能随便卖哪!”

江上云歇一下,道:“当然不卖,我要给我的……我的……”

江老爹打趣的嘴道:“媳妇么呵呵”

江上云立刻否认:“那不一定。”

朱玉华忍不住问道:“那么究竟想给谁呢”

江上云瞧她眼,那是非常大胆的一眼。

朱玉华仿佛能够瞧见他眼光之中,蕴藏着许多意思。她连忙移开眼睛,因为她立刻想起另一个人来。

她极希望另外那个人也用这种眼光看她,然而他不!他甚至连平平常常的一眼,也吝于投瞥给她。

江上云道:“我将送给我心中最喜欢的人!”

他有点儿失望,因为她不肯瞧他。

江老爹早已再望着天空,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发生。

他道:“对的,当然是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孙伯南已洗抹完,出来吃饭,他的食量真大,连吃六大碗碗,面不改容。

江老爹痴望着天家空许久,忽他们然道:“现在那袭金缕衣已不知落在何方,我偶然也打听他,却总没有听人提起,恐怕也像天上的浮云,或者飘到茫茫无际的冥空,或者已经认这世上消失。”

孙油南一愣,低声问道:“什么金缕衣啊”

他的脸向着江上云,这问话当然是向他问的,可是江上云忽然像生气起来,扭转头,不理睬他。

他茫然又将面瞧瞧朱玉华。

她立刻援救似的,低声将方才所谈说的一切,尽数告诉他。

最后,连江上云所说的话,也都给叙说出来。她可是睁大消限,仔细地瞧着他的反应。

然而孙伯南根本不曾注意江上云话中之意,只道:“啊,原来如此。这门秘技云弟总得要学会才对。”

她有点失望地低哼一声,但立刻又问道:“你不想学么”

孙伯南寻思一下,便摇摇头。

她奇怪地‘咦’一声。

孙伯南淡淡道:“我没有功夫学制这东西,整天忙着练武还来不及呢!”

她无奈地笑一下,带着嘲讽的味道:“人家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你却是不必劝,也不惜那金缕衣!但‘少年时’你要不要呢”‘少年时’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孙伯南仍像无动于衷。

他用断然的态度说:“我什么都不管。”

但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往下说了。

江上云见朱玉华有点赌气的样子,不禁愉快地笑一声。抬目见爷爷满脸怅然,便摇摇他的膝头,道:“爷爷,你真个还记得那么长久的往事”

江老爹瞧他一眼,见他问得实心实意,便道:“孩子你不会懂的,爷爷一生虽然拘束在这间老店里,可是那颗雄心,却仍然像昔年偶入江湖时一般,可是,爷爷终究把自己拘限于这个地方,所以……”

他拉长了声音变得更为郑重地道:“所以总不免常常回溯忆念过去的一切。”

他歇了一会,见三个少年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便又道:“你们读过陆放翁的诗,可还让得他重游沈园所题的两首绝句么”

三个少年人一齐点头,江老爹用眼睛向朱玉华示意。

于是,她用那柔润动听的声音念道:“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怅然。”

她稍为停顿一下,再念道:“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地告,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余韵袅袅,凄婉动人。

江上云那俊美的睑上,掠过一重愁的阴影。

江老爹那花老而圆劲的声音响起来:“华儿念得真好。”

江老爹又道:“那时候的陆放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他也说‘梦断香销’了四十年之久,可是,犹吊遗踪一怅然--”

三位少年人都是有所悟地微微点头。上面的两首诗乃是宋朝被称为‘小李白’的爱国诗人陆游所作。

他在年青时,因为母亲和他的妻子唐氏不和,古人首重孝道,故此陆游只好把唐氏休了。

然而他实在极爱这位妻子。后来有一个他去游赏著名的‘沈园’。恰巧碰上唐氏和她再醮后的丈夫。

当时,唐氏情难禁,居然邀陆游同在一起饮酒游赏,其实陆游便真了一首‘钗头凤’词,那首词是: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欢旧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唐氏读了,甚是悲伤,便也真了一首回赠,词是: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绞捎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两首词,完全写出两人那种缠绵不尽而又被形势格禁的悲哀心情,于是传诵一时。

自从这次沈园一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

四十年后,陆游从四川归来,那归唐氏已经先他而逝,而他自己也是两须皤然的老叟了。

但他重游沈园之时,仍然情思惘然,伤心不已,临风倚树,追忆怀思当年的情影,便题下这两首绝句。

从此,也永远留下这段凄艳的故事。使后人读到这些诗词之时,不由得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江老爹正是用这个故事,来说明并非人老,情感便随之而枯萎。

江上云道:“爷爷,你平日任什么事情都谈过,唯独这桩事,你老总没提起过一言半语,为什么呢她姓什么你们怎样认识和分手的啊”

这些问话,可正是朱玉华和孙伯南所想知道的。

孙伯南不过因爱这位老人之故,所以想知道他的事。

朱玉华却直是好奇得不了,巴不得江上云有此一问,此时也接口道:“是啊,爷爷请告诉我们吧!”

江老爹微微一唱,道:“咱们爷孙们虽是无话不谈,但这件事我自己也极力忘掉将,故此总没提起过。”

他歇一下、眼光又移到朗朗碧空去:“她姓高,名字叫轻云。啊,这名字,她真像这名字般轻灵和飘忽。我们早在孩童之时……”

老人忽然住口,三个少年全都睁着眼,拉长耳朵等他说下去。

一阵步履声传来,三个少年都辨认出乃是王氏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回过头去。

江老爹呵呵一笑,收敛了刚才那种追思怀忆往事的神情,用宏亮的声音道:“我得到前面休息一会,种们晚上谈吧,嗯!”

他明知这几个少年必不肯就此罢休,但他的确要避开那位贤德的儿媳妇,才能说这桩事。

是以他只好耍个枪花,大声道:“你们不许嚷,听爷爷说,今天晚上,一来天气较凉,适宜谈话。二来届时有点事,会让你们惊奇一下。”

王氏已走近来,接嘴道:“也该请爷爷休息一下了。别老是说,他老人家寒暑不侵,但这大热的天,休息一会儿总得要啊!”

三少年这才无言,于是纷纷散开。

孙伯南准备再等片刻,肚子里的饭稍为消化一点了,才去再练武功。

江上云却必须到后面巷子里的工场,巡视一番。

朱玉华只好跟着姨妈,留在这儿。

江老爹独伸回到前院,刚在房间里坐定,早有家仆江忠端上菜来。

他瞧瞧这个仆人,年纪才过了五十不多,却已有了老态,不觉摇摇头,自语道:“风月侵人,转瞬与草木同腐朽,老朽可得重出一趟,这才甘心瞑目。”

江忠问道:“老爷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昔年你曾跟我到江湖去,那时候你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虽则其时南江剑拐,早已驰誉江湖,但总仍算得热闹。自从回来后,寂寞家居多年,你不觉得无聊么”

江忠精神一振,道:“那时候可真热闹,小的跟老爷见过那些世面,真个死也甘心。”

江老爹道:“不过却也真艰苦,是么披星戴月,登山涉水,啊,那些日子……”

江忠关心地问道:“老爷,敢是你老又想离家走一趟”

江老爹点点头道:“是的,我将重入江湖,但现在还未到时候,须得先准备好,也许不带别人,仅仅和你两个,到处走走,查清楚南儿父亲当年惨死的一段血案,然后再决定行止。”

江忠耽忧地点点头,却见江老爹已开始每日静坐调元运息的功课,便悄悄退将出来。

他四面瞧都是静悄悄,便踱出主店面去。

只见那李胖掌柜把葵扇摇得甚剧,肥肉满腮的胸上,净是汗珠。当下心中暗笑这胶子好笨,这样子摇扇岂不等于白摇顺脚走出店门站站,看着街上逐渐多来的么人,心中有点烦乱,这是因为刚才老爹说及要重出江湖这事而所致的。

但他明白江老爹这番出江湖,必有重大原因,而不会仅仅是静极思动,或是查明白孙伯南父亲死因。

关于这个推论的理由,只须看着江老爹每日练功这勤与及晨昏缎练剑据绝技时的用心,便可以想见。

这些年来,江老爹不但没把功夫搁下,甚且比以前更见炉火纯青,大有进境。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子苦练呢他自己屡屡说及,武功再佳,也不过比寻常人长寿体健,决不能长生不老。

那么,他苦练的用心,也就可以想像定是有计么非常重大的因素,迫使他以八旬有余的高龄,作这无休止的苦练……

他开始细想当年随老出门,有同有结下什么不解的梁子左思右想,总找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又想到与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会不会是这三绝和老爹有什么过去呢他细细考虑起来。

须知这位老家人江忠外貌虽然朴实,但也不是愚钝之人,否则当年江老爹便不会带个蠢仆到江湖去了。

而且,他这一想并非全无道理,因为除了和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谁能使得老爹这么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他越想越愁,乍回头,眼光无意中扫过店中门侧边的屋柱,猛可吃了一惊,连那忧虑一时也给忘了。

那屋柱乃是根四方的石柱,白底上写着江家老店的字样。就在那老字旁边,一个青色的印记,恰巧印在老字那撤的底下。

那是个青色的蜘蛛标记,体积甚小,但江忠自幼即曾锻炼过武功,眼力非凡,而且反应敏锐,眼光无意中一掠,便自发觉。

他虽然一时想不想青蜘蛛是什么来头,但却敢肯定那江湖人一种不妥当的暗记。

江家老店以铁器驰名江湖,待别是兵器,更是江湖人不辞千里来订制的老牌子。是以无形中和江湖人都有点交情。

这地面寻常会发生一些盗窃抢劫的案子,可是二百年来,这江家老店从没有出过半点纰漏。这又是江湖人暗中卖的交情。

现在居然有人生心觊觎这江家老店,甚且这公然在店面上留下暗记。这桩事可真不简单。

他出了一会神,徐徐走回店中,待走近时但见那只青蜘蛛,栩栩如生,甚是可怖。

他本想立刻禀告老爷,可是现在正是他老人家坐功之际一下便惊动。再者,他早先是因为冷不防瞧见了惊骇而已.这刻稍为一想.也就没下那么紧张、因为他到底随过老爷行走江湖,见识过好些场面。

当下他掇了一条长板凳,放在店门外,自家坐在那儿。有意无意地窥伺左近得一切情形。

一个老家人坐在店门外,这情形的确普通得令人忘掉有这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一个地痞样子的人,在那柱上指掉手上的鼻涕时,忽然发现了那个标记!

江忠瞧见他的面色都骇得发青,心中不由得想道:“这厮是本地人氏,我可认得,看他惊骇的样子,莫非这青蜘蛛乃是官家重赏辑捕的江湖大盗否则他怎人骇成这个样子”

原来官中捕快,全都需要借重这此流氓地痞作为眼线,这才有破案的线索,正因此故,凡是官中所欲缉捕的重犯,他们都会谨记肚中。

但那个地痞模样的人,四面张望了好一会儿之后,使趔趄地走开了。

江忠赖在那长板凳上,越发不肯移动。

好在他仅仅服侍江老爹一人,其余即使是江上云,也不敢支使他。

大约半顿饭时候过去,那些地痞模样的人,领着一个人走来。

那人身躯结实,步履有力,虽是穿着寻常便服,但从眉目中的神情和举动上,已可觉察出乃是公门之人。

他一直走过那根根四方柱,斜脱一眼,便自走开。

江忠隐约可以窥见他的颜色变了一下。

两人都装着经过此处的模样,霎时走远了。

江忠寻思了一会,本待上街去找个和衙门相熟的人,探听一下青蜘蛛的来历,阻转念此事不宜张扬,否则若今晚有事,而公门中人阻挡那青蜘蛛之时,江老爹当会现身,那时,江湖上立刻能够追循到线索.得知武林中‘南江北归,独孤神拳震九州’的四绝之首南江,乃是这江家老店了。

再等一会,看看没有什么异状,便抱了长板凳进店。

他一里走进儿老多房间里,恰好江老爹已经作完功课。

他忙道:“老爷,小的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

江老爹笑道:“你瞧见了什么来,来,先帮我收拾一下。”

江忠应了一声,立刻收拾房中物事。

江老爹道:“你刚才在外面么瞧见了些什么啊,我想该是令你很惊奇的东西吧,对么”

江忠点头不迭,江忠待说出来,江老爹却举手拦住,道:“且让我猜猜看。”

口中说着,双目炯炯,紧盯江忠面上。

他道:“我猜定是个江湖人的暗记。”

他拖长了声音,眼见江忠露出惊异的神色,立刻下下结论,道。“定是个青色的蜘蛛,可对么”

江忠惊叹一声。

江老爹接道:“那青蜘蛛看来非常生动,噎,还有,后来你还瞧见了一些人物”

末后这句话,可不大肯定。

但江忠的神色间已使江老爹可以绝对保证没错。

江老爹略略想一下,道:“那是公门中人,是么”

江忠又惊叹一声,显然他已对这位老主人神迹般的忖测而深深敬佩得五体投地。

他不禁道:“老爷你怎想得出来的难道你真有天眼通”

佛家中有一种神通,称为‘天眼通’,据说能察知过去未来。

江老爹呵呵一笑,道:“我说出来时,你便觉得不值一文钱了!”

江忠恳求道:“老爷请你说出来吧,小的可要想破脑袋了!”

江老爹道:“也好,我不妨解说一下,首先你进来时,告诉我说曾站在店外,当时我止住你,先收拾东西,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一个问题,便是你向来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但此刻却种迫不待要告诉我一件什么事,这事却是发生在店外的,于是便开始想,有什么事能使你如此迫切地想告诉我呢”

江忠茫然点点头,没有做市。

江老爹道:“这儿有什么奇怪之事呢我略一沉思,便断定不会是本地发生之事,定是外来的什么事物而令你吃惊。”

“我知道你懂好多江湖道上的窍门,而这一两日来,武林中知名之士,群集湘南衡州,是以我的思路立刻转到江湖人上面去。”

“照我想来,正派之人,大致不会令你吃惊,唯有江湖败类,方足引起你的注意,恰好今天我在店内瞧见三个不正经的家伙来买单刀,于是我立刻联想到这上头去。”

“近年来崛起江湖的不法帮会,最著名的当是黄河中游一带的‘天星帮’,可是这一帮虽然若我毒辣,下手时往往将被害人家弄个寸草不留,却从没有听闻过发生‘采花’之事,故此,我便想到魔踪遍及南七省的隐秘帮会‘蜘蛛党’。”

“这一党人数不多,但均是武功甚强之辈,大部分是出自海南黎母岭赤足仙门下,武功自成一派,诡毒甲冠天下,特别是将敌人处死之时,总留下一只海南特产的黑蜘蛛在额头面部或其他显著之外,甚是骇人听闻,那蜘蛛党为与海南黎母岭赤足仙有别起见,便改用青色蜘蛛的记号。”

“这仅是近十年来出现江湖的一个妖党,无怪你不知道。这蜘蛛党有一点尤令江湖人不论黑白两道俱是痛恨的,便是凡做任何案子,总要财色兼得,并且将该受害女子,以黎母岭特制的一种毒药,称为‘哑草’的,强之服下,因而暗哑不能言语。”

“我既想到此派,心中也料出近日湘南何以忽然出现这许多高手之故,于是我一只说出是只青蜘蛛的暗记,你果然露出惊异之色,但仍欲有言,于是,我便推想到你去了这许久工夫,定是正在外面窥伺,那样必有可疑之人让你瞧见无语。”

“当时我故意停了一下,见你没有否认我推测之色,而且如果是那蜘蛛党的人,你多半会跟踪他们下来,此刻应未回转。是以我便想到官府中对这蜘蛛党缉捕很紧,可能是官府中人发觉了,派出干练公人,着便衣前来查勘。”

江忠这时长长的啊一声,笑道:“老爷真个明见,料事如神,怎的便想得到这么多,小的恐怕要死一整天工夫,也说不定能否想得出来。”

江老爹道:“早先我本待告诉你有三个形迹可疑之人,心怀叵测死盯了华儿几眼!若换作昔年心性,恐怕当时便暗下毒手,教他们出门后半个时辰,便自气绝,可是如今已经老了,想着人生总难跳出财色两关,普通人遇上华儿这么美貌的女孩子,还不免看多两眼,何况这些江湖人结果我和你谈起昔年行走江湖一阵感唱,便急过去了现在既知官门中人发觉,今晚可得想个法儿,别让那些精明的江湖人,探知南江是这儿的老头子,呵呵……”

笑声虽然温和,却仍带有自傲之意。

江忠忍不住愁锁眉尖。

江老爹问道:“咦,你怎么啦”

江忠慌忙道:“啊,小的……小的在想……”

江老爹道:“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么呵呵!”

江忠忙道:“小的蒙老爹十年优厚大恩,如今孙子都有十多岁大,不但不愁衣食,而且还能够安心读书,小的焉有心事不可告老爹之理,小的是在想,你老这么多年来,日夕勤练不辍,虽说武功之道,放下不得,但老爹你……”

江老爹夷然一笑,道:“原来你开始想问题了,好吧,我不妨简略告诉你,便是你之所猜没错,我的确要准备和另外三位齐名的朋友;来一次真正的较量,想我们四人,同称武林四绝,却总未曾会过面,我估料他们三位总有一较高下之心,到了一天,大家不难碰在一块儿,这排名之争,使须决定,这事非同小可,彼此都有数十年锻炼之功,到了紧要关头时,都将全力以赴,那时候,偶一失闪,不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恐怕老命也保不住,是以我不敢有丝毫疏忽,说起来虽有这原故,但带有一部份理由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他歇一下,间见江忠面上愁依然。知道总要设法令他放下心事因此便又继续说道:“须知武功一道,练到精深时,便会变大一件嗜好。越久而越不能目投.我倒并非完全因准备来日之争而苦练不辍这一点,你应当能够了解!”

江忠听得江老爹如此推心置腹,不觉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江老爹道:“今晚必有事故,看来老夫恐怕非开杀戒不可。”

他叹息一声,言下大有惋惜不能终保晚节之意。

江忠建议道:“老爷你可以不出手啊,云少爷和南少爷的武功,已足以震惊武林,趁这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江老爹道:“你这一说可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须知他们此刻武功虽佳,但未曾真个动过手,是以雄心未起。倘若今晚让他出手,赢可是赢定的,但赢了更麻烦,他们立刻会想到去怎样扬名关外,只要一踏入江湖,我可不敢担保他们还能恢复目前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江忠大大点头道:“老爷高胆远见,小的早先说错了--”当下江老爹复出店巡视,直到晚饭过后,看看天快黑了,便上了店门,只个儿算了一回账。回到后院,却见自己房间,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他一迳走进去,但见孙伯南,江上云,朱玉华这三个年轻人都在房里。江上云率先道:“爷爷,我们听故事来啦--”朱玉华拿着雪白鹅毛扇,笑得甜甜的,殷勤服侍老爹。江老爹笑道:“这么晚了,还听什么故事”一面说着,一面在宽大的牵手椅上坐下。眼光一扫,只见三人神色不善,特别是江上云和朱玉华,当下忙道:“亏得你们这么大的听故事劲儿,好吧,爷爷就说一个,怎么样

不呶嘴巴了吧呵,呵--”朱玉华娇柔的道:“我们不听别的,先要听听那金缕衣的事情--”江老爹意外的道:“啊,原来这个-我说过今天晚上告诉你们的,是么”他顿一顿,接过孙伯南冲来的香茗,喝了一口,便道:“早上,我说到哪儿去了啊,是说到她姓高,名轻云。”“她可真像高空里的云那么轻盈美丽,我们是孩提之时,已经认识!她父亲乃是北方极著名的镖师,江湖称铁弹追风高固!你们重没听我讲究过这一号人物是不这是因为我不大愿意提起之故!这为高老镖师虽然在北方甚负盛名,却原来是湘籍,那时候老家就住在我们店子斜对面。”“他不大回来,不过每年总回过三五趟,而且每次回来,总少不了要来我们店里买点兵刃用品,特别是一种为他精制的‘铁弹’,这种弹子体积较之普通的为小,但因为是上好精钢所打就,故此分外沉重,他便是以一手铁弹绝技以及独门轻功而见称于武林,这一来,他便和我们全都熟悉了,闲常则内眷有时往来,因此就在很小的时候,我便认识了她。”

“到了她十四岁时,便随父亲到北方去了,一晃五年才回来,那时彼此都大了,忽然重逢,觉得甚是陌生。”

“后来因为几次喜庆之事,我们因这些机会而碰头,着实谈过好多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有了婆家,乃是保定府一位富家之子,名叫张幼聪,他家里虽是大财主,但本来却是武林人,在北方也算得上是出名的人物。”

他忽然停住,凝目瞧着那盏挑得高高的灯焰。

江老爹脸上那种追忆往事的痴痴神情,使得在旁边的三个少年男女都不敢多一声打扰。

“我和她的情形,不必细说,反正过了不久,我们都在心中产生了感情。可是我们只能努力地压抑住,因为不但她已是有主名花,便我也是定下了亲事,我们再年轻再大胆,也不能胡作乱为,因为这里边关系到另外的两个人,他们可不应该为了我们的自私而无幸受累,在那位张幼聪而言,只不过觉得非常侮辱而产生出仇恨而已,但在你们的祖母,却可能因此而丧失了人生的一切,后来,我精心制作了那件金缕衣送给她,因为她说她常爱在夜晚,仗着家传绝顶轻,到处溜溜,顺便遇上不平之事,伸手管管,我深知她的轻功虽然不俗,但其他拳脚或兵刃却不见得高明,这件金缕衣,正好适用,一点也不必害怕人家暗算。”

江老爹长长吁口气,便住口不说。

江上云着急起来,道:“爷爷,这故事完了么”

江老爹深深瞧他一眼,缓缓地摇摇那皤白的头颅。

朱玉华也连忙帮腔:“那么请您说下去好么”

江老爹又道:“本来又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个年轻人的梦,后来破碎了,虽则,当时味道十分苦涩,但却值得一生回味。”

“又是过了许多年,那时候,你爹不但已经长大娶媳妇,而且已生了你……”

他用下巴指指江上云。

江上云眼睛睁得大一些,因为他知道爷爷凭空提到那亡的父亲与及他本人,必有什么牵连。

可是眼睛一转,却见朱玉华只痴痴地瞧着爷爷,没有看他,不禁掠过一阵失望的情绪。

江老爹又道:“有一天,她忽然遣人来向我求助,原来是为了一些武林纠纷,那时张幼聪已因赌而破产了好些年,仗着一身武功,便入镖局里混混,是以惹下武林纠纷,其时,她早知道江湖上称为武林四绝的南江是我,故此会向我求救。”

“当我接到她求授的讯息时,正好你们曾祖父病重垂危,我见张幼聪的仇家,不过是黑道中几个次等之物,当下便命你父亲赶去,暗中相助,最好能于事前暗中化解掉,谁知你父亲这一去,便自音讯杳然。”

“隔了将近半年,我将你曾祖父丧事料理完后,便亲自动身往保定,查个下落,到了保定,敢情张家早在半年前已经搬走了。”

“经过几番周折,我才查明你父亲已经死了,而且葬在城外一处乱岗上,这线索是因为我在一处卖杂物的摊子上,见到你父亲所用的钢拐杖,那个发现的人,把拐杖捡回卖了,另外才去报案。”

“我乘夜把你父亲的尸身,挖出来,但是因为时日湮久,尸身已坏,我不出致死之因。”

“那时候我心中的悲痛,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只有惘然携骨返家,真个不知如何能对家里的人交待,待别是你贤德的母亲,此所以我绝不能在地面前提起金缕衣之事,因为后来我已将真情说出,惨祸又因这金缕衣的主人而起,她若是听到,必定触动心事。”

江上云这时俊睑通红,问道:“那么爷爷你到底有查出我爹因何而死么”

江老爹道:“没有,后来我保知道张幼聪和高轻云反目而各自去了,也不知道两人结果到了哪里,算起他们反目而走的日子,该是你爹到了保定之后,况且,寻时候南江剑拐出过一次,而且是非常轰动江湖的一次,便是北方黑道当时有所谓燕云三太保的,还有塞外两个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在保定府碰上南江拐,剧战了一昼夜,全都摇羽而遁,据说每人都留下了记号,这可证明你爹当回原本无事,后来却不知如何会遭遇横祸,伏尸乱岗。”

朱玉华问道:“现在那些什么太保魔头都还在世么”

江老爹道:“这个我可不大清楚,若果他们还在的话,那也该有六七旬上下的年纪了,自从那一战之后,南江剑拐更加倍誉江湖,但那几个受创的魔头,却无声无息部隐遁起来。”

朱玉华插嘴道:“我早先本以为是个美丽而悲哀的故事,哪知却是这么凄厉,我……我今晚可要因不着啦!”

孙伯南一直没吭声,时却仔细询问那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个魔头的名字和武功家数。

这一闹可就到了初更时候,王氏扶着少婢,出来催们安寝,这本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没料到今晚却是人家说出当年的一段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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