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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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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双腿从小船上滑下来,耸了耸肩膀—这是“好”的意思。奥吉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

“走吧,”他说,“咱们去探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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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的冰块尽管嘎吱作响,但仍然坚实。他们来来回回地滑冰,在厚实滑溜的冰面上赛跑、旋转、跳跃,偶尔会摔倒。艾莉丝想走去小岛,但走到一半,奥古斯丁开始步履踉跄,仿佛腿脚不听使唤了一样。当他第二次摔倒后,他们折返回去,走回营地。北极兔竖起耳朵,哆嗦着鼻子望着这两个人。在离岸边还有二百码的地方,他停下来休息,艾莉丝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耐心等着,把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仿佛在扮演医生。

回到营地后,奥古斯丁躺在床上,艾莉丝泡了咖啡。咖啡太稀了,味道苦涩,因为她少放了速溶咖啡粉,也没加炼乳。但他感激地喝完,然后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屋外的日光已经暗淡下去,艾莉丝坐在牌桌旁,在读一本爱情小说。她目光扫过书页,嘴唇嚅动着。封面上是一对穿着薄纱的恋人相拥在一起。

“书好看吗?”他粗声问道,声音沙哑,像是好几天都没说过话了。她耸耸肩膀,摆了摆手:一般。她读完那一页,把书倒扣在桌上,站起身,开始在厨房里找东找西。他慢慢意识到,她是想再做一遍昨晚他做的饭。尽管他没想着要教她,但她自己留心并学会了有用的东西,这让他满心骄傲。他心想,也许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吧。玉米牛肉的香味让他感到饥饿。食物做好后,他拖着身子坐到桌旁,他们俩便在煤油灯前吃完了晚餐。洗完餐盘后,他转身发现艾莉丝已经在他的野营床上睡着了,如一弯弦月那般蜷缩在平装小说旁。他关紧大门,上了门闩,确保半夜门不会被吹开,然后在油炉前烘暖自己洗碗时沾湿的双手。接着,他吹灭煤油灯,在她身旁睡下,两个人挤在一张狭窄的野营床上。艾莉丝微微翻身,书本从床上掉了下去,但她没被惊醒。他专注地听着她的呼吸声,当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终于确定这么久以来一直困扰他的恐惧因何而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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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高中和大学的大部分时间,奥古斯丁都在社交隐形衣的庇护下安然度过。他安静、聪明、警觉。直到大学高年级时,他才意识到热力学课上坐在他两侧的女孩都对他有意思—他可以拥有任意一个,或者,如果他想的话,可以两个都要。但是,他想要她们吗?他要怎么与她们相处?高中的时候,他有过一次性经验,觉得挺令人愉快的,但是过于麻烦和别扭,不值得继续追求。然而,这样的暧昧对他而言倒挺新鲜的。这不只是身体的谜团,也是情感的奥秘。之前他一直没有人可以进行实验。奥古斯丁不会在有趣的研究项目上退缩,于是很快就连着睡了那两个姑娘。结果,她们俩属于同一个女子联谊会,当她们意识到二人约会的男孩是同一个人之后,很快就对彼此、对奥古斯丁恶语相向。那个学期是以眼泪和恐吓信收尾的,其中一个女孩还辍了学。但对他而言,这场实验成功了。他学到了一些东西,也意识到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继续试验这些情感。他发明了更加新颖有效的泡妞方式。他会不遗余力地追求他的实验对象,不惜一切费用,不吝一切溢美之词,等她们终于爱上他时,他又会拒绝她们。起初,这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他不再打电话了,不再在她们家中过夜,不再对着她们可爱的耳朵低语赞美的话。由于实验对象们才决定接受他,她们开始怀疑自己会失去他,因而加倍努力挽留他。做爱的方式会变得极富冒险性,若她们主动提出,他通常会非常享受,而后却可怜她们这么轻易地交付自己。接着,只有她们还会单方面提出共进晚餐、看电影或是参观博物馆的邀请。最后,他索性不再见她们,默默地鄙视她们,不会说告别的话,更不会说出那句经典的分手宣言:“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他会直接从她们的生活中消失。要是她们有胆量去找他,他会让她们觉得是她们自己疯了—仿佛他一直就是三心二意的,又或者,他从没想要真的得到她们。他对此从未感到内疚,只是充满好奇。

这些实验对象通常是这么叫奥古斯丁的:浑蛋、蠢货、婊子养的、垃圾。还有一些更学术的叫法:病态人格骗子、反社会分子、精神变态、施虐狂。他对这些名字很感兴趣,有时甚至觉得她们是对的。浑蛋,他的确是,但反社会分子呢?在他二十多岁、三十出头时,在他去新墨西哥州之前,这样的称呼倒是有可能的。他在这些女人身上观察到了他不曾感受过的情绪,目睹她们的疼痛,几乎不会产生一丝同情。他试图回忆:他爱过自己的母亲吗?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坦而操纵着她?即便在那时,他是否也在她身上做着实验,看看哪些行得通、哪些行不通?他是否向来如此?实际上,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可能性而感到特别困扰,这倒让这件事显得更有可能了。

他的做法并没有针对谁—没有针对任何人。他想明白爱的界限,想看看另一边生长着怎样的植被,又生活着怎样的动物。迷恋和欲望,它们是不同的吗?它们是通过不同的症状表现出来的吗?他想通过临床试验了解这些东西,试验爱的极限和缺陷。他不想真的感受它,只是想研究它。这不过是好玩罢了,是在探究另外一个领域。尽管他的本职工作更加难以捉摸,但他关于爱的疑惑并不容易回答。他从未感到知足。奥古斯丁习惯得到满意的答案,所以一直坚持不懈。

他的行为也不是没有后果。最终,他会越界。成为他实验对象的女人太多了,会变得太危险。他会在咖啡馆偶遇她们,在工作的时候碰上她们,或看到她们在他居住的街区散步。而且,这些女人互相都认识—要想结识另一个女人,有什么方法能比利用情人的社交圈更好呢?奥古斯丁不太在意道歉的事儿—直接离开更容易些,找一个新的天文台,争取新的研究员职位或是兼任教职,然后重新开始。这不过是他研究恒星以外的一个业余项目,是脱离书本的实验,与他的实际工作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当他需要从研究工作中休息一下,他会沉沦于各式各样的肉体,抚摸不同的乳房、肚腩和双腿,但仅限于此。时不时地,他会感到遗憾,但不曾有过同情—他无法理解自己所面对的那些反应。小题大做,实在可笑。

当他获得博士学位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被关在精神病院。他没有其他家人,也没有榜样能学习如何去爱,有的只是对关系破裂和不幸童年的模糊记忆。他从来没有对电视或小说产生过兴趣。他想从实际生活中学习,从观察中学习。他做到了:他知道爱隐藏于不愉快的情绪旋涡中,是那个看不见也到不了的黑洞中心,它既不可理喻,也无法预测。他完全不想沾染,而他的实验更是一再确认它有多令人讨厌。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喜欢酒精,越来越不喜欢女人。这样更轻松些,是个更好、更简单的逃避方式。

在三十多岁时,他接受了位于新墨西哥州索科罗扬斯基甚大天线阵列 [33] 的一份工作,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射电天文学职位。奥古斯丁在他的同事中已经很有名气了,其他方面更是声名昭著。他年轻又上镜,备受媒体推崇,而他的工作成就在其研究领域内也富有革命性。但他知道,在没有真的留下盛名之前,他的贡献不会被真正铭记。成功于他近在咫尺,但他仍需要构建出一套理论,好让他的名字与科学先驱者并驾齐驱。无论去哪里,他玩弄女人的名声总是比他自己先传扬开来,但他开创性的细致研究也会一路随行。所有机构都想邀请他,众多终身职位可供他自由选择。但奥古斯丁厌恶教学。他想要—不对,是他需要不断探索。

扬斯基甚大天线阵列的职位与奥吉专注的光学研究并不完全对口,这很罕见,但赞助资金几乎是直接落到他手里的,既没有乏味的文书工作,也不需要官僚式的拉家常。也许花几年时间研究射电天文学正好能将他的研究提高至一个新的水准。他预订了机票,打包了行李。行李只有一件,就是那个巨大的仿古皮革箱子。从上大学开始,他已经拖着它跨越过无数海洋和大陆了。在索科罗,人们热情地欢迎他,他也很快安顿下来,欣喜于不同的风景,对甚大天线阵列也印象深刻。他在那里待了将近四年,比他预想的要更久,比他大学毕业以来待过的任何地方都更久—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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