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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接触所带来的影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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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有时认为,仅仅通过不分种族、肤色、宗教或民族血统地将人们聚集到一起,就能够消灭刻板印象,并让人们对彼此怀有友善态度。然而,事情远非如此简单。然而,在某处一定会存在一套方案,能够解释李(lee)和汉弗莱(huphrey)在分析1943年底特律暴乱时所做出的报告:

已经成为朋友的人不会彼此为敌。韦恩大学的学生——他们中既有白人又有黑人——在血色周一(bloody onday)当天平静地上课学习。在军工厂的白人工人与黑人工人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1

一些社会学家认为,当不同人群相遇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往往会经历四个连续的阶段。首先是初步接触 (sheer ntact),这很快导致了竞争 (petition),随之而来的是适应 (aoodation),以及最后的同化 (assiition)。在现实中,这一系列进程是相对平静而频繁发生的。我能够举出许多移民群体的例子,他们最终都被其新家园所接纳。

但这一系列过程并不是普遍的规律。尽管许多个体犹太人最后都被同化了,并脱离了原本所属的群体,而且犹太人作为一个整体也与外界发生着密切的交流,然而他们仍然在其长达三千年的有记载历史中保持着自己的文化身份。按照目前的同化速率,有人估计,美国的黑人种族需要六千年时间才能被完全同化。2

这个进程也并非不可逆的。我们知道,在曾经存在适应的地方,往往会出现向竞争和冲突阶段倒退的情况。种族暴动就代表着这样一种倒退,针对犹太人群体周期性爆发的不满也是如此。正如我们所指出的那样,在1869年,德国废除了所有反犹太人的法律。接下来的60年里,犹太人似乎在经历一个适应的过程。然而,在希特勒的带领下,反犹主义卷土重来。《纽伦堡法案》(nure ws)和大屠杀对犹太群体所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德国历史上发生过的任何其他反犹主义运动。

这一和平进程是否能够成立,取决于群体之间所建立起的接触的性质 。一篇未发表的有关专题生活史的研究(以“我对少数群体的态度,以及和他们接触的经验”为题)指出,接触是一个常被提及的因素。根据研究对象的自述报告,在37种情况下,接触使他们减少了偏见,但与此同时,他们的自述报告也指出,在另外34种情况中接触使他们的偏见增加了。显然,接触所产生的效果取决于接触的类型,以及其中涉及的人的类型。

接触的种类

为了预测接触对态度的影响,在理想条件下我们应该分别研究下列变量各自独立作用与两两组合的结果。这项任务将是巨大的。时至今日,我们只完成了开始的一小部分工作——但所得出的结论已经足以使我们得到一些启发。3

接触的量化方面

a 频率

b 时长

c 涉及人数

d 多样性

接触的社会地位因素

a 少数群体处于劣势地位

b 少数群体处于平等地位

c 少数群体处于优势地位

d 不仅可能遇到的个体在地位上有所不同,而且各个群体作为一个整体时,某些群体可能拥有一个相对较高的地位(如犹太人),或相对较低的地位(如黑人)

接触的角色因素

a 两者在产生接触的活动中是处于竞争关系还是合作关系?

b 接触的双方之间是否存在上下级关系;例如,主仆关系、雇佣关系、师生关系?

接触发生时的社会环境

a 社会上盛行的风气是种族隔离,还是平等主义的?

b 接触是否自愿?

c 接触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d 接触本身是被作为群体内关系的一部分,还是群体间关系的一部分被感知的?

e 接触本身是“典型的”还是“例外的”?

f 接触本身被认为是重要并亲密的,还是微不足道、速战速决的?

接触者的人格因素

a 他的初始偏见程度是处于高、低还是中等水平?

b 他的偏见是停留在表面的、顺应大流的,还是深深植根于其性格结构之中?

c 他在生活中有基本的安全感,还是处于恐惧、怀疑的状态?

d 他之前与该群体的相处经验如何?他当前持有的刻板印象有多强烈?

e 他的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如何?

f 许多性格因素都可能影响接触所造成的效果。

接触发生的领域

a 日常领域

b 居住领域

c 职业领域

d 娱乐领域

e 宗教领域

f 民事或小范围自组织领域

g 政治领域

h 群组之间的亲善友好活动

即使是这个涉及接触问题的变量列表也不是详尽无遗的。然而,它确实表明了我们面临的问题的复杂性。科学知识并不是对所有变量都有效,但是我们将呈现目前可以得出的最可靠的概括。

日常接触

生活在南部各州和某些北方城市的人们可能认为自己很了解黑人,生活在纽约的人们也可能认为自己很了解犹太人——因为他们遇到过那么多黑人或犹太人。但是在隔离已经是常态的地方,接触往往是浅层次的,或者牢固地冻结在上下级关系中。

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清楚地表明,这种接触并不能消除偏见;似乎反而有可能使其增加。4 第14章指出的,偏见随着少数群体的人数密度而变化的事实支持了这一主张。接触越多,麻烦就越多。

我们能够通过检视日常接触中的感知来理解这一规律。假设在街上,或在商店里,一个人认出了某外群体的成员。他会联想起与该群体相关的谣言、传统、刻板印象,或道听途说。理论上,我们与外部群体成员所进行的每一例浅层次接触都会通过频率法则 (w of freency)加强我们对其刻板印象的负面联想。另外,我们会对能够证实我们刻板印象的特质更为敏感。我们会在乘坐地铁的大量黑人中格外注意其中一两位行为不端的黑人,并以此对黑人群体进行抨击。至于更多表现良好的黑人,我们却选择视而不见。这仅仅是因为偏见遮蔽了我们的认知,并阐释了我们的观点(第10章)。因此,日常接触使我们对外群体的认识停留在一种自闭的水平上。5 我们没有与这些群体的成员进行有效的沟通,反过来也是如此。

一个虚构的例子能够说明这一过程。在日常接触中,也许是一次小型的商业交易中,一个爱尔兰人偶然遇见了一个犹太人。事实上,双方起初都没有任何敌意。但爱尔兰人却想:“啊,犹太人,他也许会骗我,我得小心点。”而犹太人也想道:“爱尔兰佬,他们不喜欢犹太人,他可能要侮辱我。”这些念头成了不祥的预兆,双方都可能会采取回避、不信任、冷淡的态度。双方都在某种程度上被恐惧所支配——即使双方并不具备任何不相信对方的现实依据。当双方的接触结束时,他们都会比以往更确信自己对彼此的怀疑。这次日常接触使情况相较于之前更为糟糕。

熟人之间的接触

与日常的随意接触相反,大多数研究表明,熟人之间的接触能够减轻偏见。格雷(gray)和汤姆森(thopn)的研究能够直接证明这一点。6

这些研究人员运用博加斯社会距离量表对佐治亚的黑人学生与白人学生进行测量,并要求他们在测试所提及的群体中指出至少五名自己熟悉的个体。所有学生的评级都呈现出一种共同的趋势,即他们对自己在其中拥有五个以上熟人的群体评分较高。而对自己缺少熟人的群体则给出了较低的评价。

近年来,跨文化教育运动蓬勃发展,其背后的假设是,对外群体的了解与熟悉会减轻人们对其的敌意。

它背后的逻辑可以在以下的寓言中得到阐明:

看到那边那个男人了吗?

看见了。

嗯,我讨厌他。

但你都不认识他。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他呀。

如今有很多种方法来传授关于人的知识。其中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学校的学术教育。关于“种族”的人类学事实是可以教授的,关于群体间差异的真相也一样(第6章),也可以教授不同种族群体会发展出不同习俗来满足相同人类需求的心理原因。

教学的效果能从一项样本为四百多名大学生的研究中得到体现。其中只有31人能回忆起在学校里他们曾被教授过“关于种族的科学事实”。但就在这31人中,有71处于400个样本的平均偏见程度之下,只有29的偏见程度高于平均偏见程度。7

现代教育的支持者认为,跨文化教育不应局限于传授事实,而同时也应该为学生提供直接接触其他群体的机会。因此,跨文化教育界开发出了许多巧妙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社交旅行”。

哥伦布的一所高中就采用了这种手段,“目的是为了研究某一特定地区的情况,以此作为更现实的教育手段”。8 有一次,他们让27名男女学生去芝加哥参观了一周。他们住得很近。这个项目的目的并非在于改善这些年轻人看待外群体的态度,而是让他们增加对彼此的了解。在游学活动出发前与归来后,学生们都需要给队伍里的每位成员(此前他们仅仅是一起上过课)在一份量表上打分。该量表采用七点记分制。

1 与我最亲密——想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

2 与我很亲密——愿意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3 与我亲密——与他交谈很愉快

4 既不亲密也不疏远——愿意和他在同一个委员会里讨论问题

5 与我有些疏远——只想和他做个点头之交

6 与我很疏远——并不想和他同班上课

7 与我最疏远——想离他远远的

研究结果表明,一起生活和旅行的经验在总体上大幅减少了彼此之间的社会距离。实际上,在27个参与者中,有20个成员被喜爱的程度都上升了。只有几个成员在游学结束后不如之前那么受欢迎了。少数族群个体的地位普遍有所上升,例如,莉莲(lillian)不再只是个犹太教徒,她变成了一个有趣体贴的人。而有7个成员失去了以往良好的人缘这一事实也值得我们注意。这表明彼此相处所带来的并不仅限于“度过一段好时光”,深入的接触一旦揭示了一个人本性中的缺陷,就会降低他的地位。

史密斯(f t sith)也对“社交旅行”进行了研究。9 46名教育学研究生接受了在哈勒姆度过两个连续的周末的邀请。他们会入住黑人家庭,认识杰出的黑人编辑、黑人医生、黑人作家、黑人艺术家、黑人社会工作者。在这次体验中,他们获知了许多关于哈勒姆的生活与在那里所遇到的人的信息。另外23名受到邀请的学生并未参与体验活动,而是充当对照组。两组被试在体验开始前后各做了一系列测量针对黑人态度的量表。 实验组的态度提升显著,而对照组则并未体现出什么明显变化。即使在一年后,46名参与者中只有8名未能表现出比参与实验活动前更正面的态度。这种增强了解的接触造成的效果是正面的,并且其积极影响似乎会持续很久。然而,我们注意到,该项实验存在一项重要的局限性:参与者所接触的黑人都属于较高的社会阶层——其地位相当于或高于参与者。

这项研究无法证明每一次对唐人街、哈勒姆或小意大利的造访都能减少偏见。许多人脑海中所存有的刻板印象,并非短期访问这种接触方式能够改变的。

跨文化教育还可能采取更生动的方式。例如心理剧(角色扮演)。我们让孩子们演出某个微型场景。比方说,要求一个孩子扮演一名第一天入学美国学校的,与他同龄的移民儿童。或者要求一位之前对黑人抱有成见的成年人扮演一名黑人音乐家,在已知酒店有两间空房的情况下,被前台拒绝入住。主动扮演另一个人的角色能够有效地使人与其共情。

现代跨文化教育中一大可喜的特征是,重视对教育成果的评估。这些教育方法是否确实减轻了偏见?是所有的教育项目都取得了相应的成果,还是只有部分教育项目有成效呢?在第30章中,我们会检视更多相关的研究以得出一些结论。

在跨文化教育领域之外,也能够找到熟人之间的接触能够减轻偏见的证据。表7呈现了基于驻德美国军队职业署的数据所进行的一项典型研究的结果。

表7 美国士兵对德国平民的接触频率与观点10

报告3天内与德国平民有接触的士兵

对德国民众态度友好或持有相对友好态度的士兵百分比

与德国平民发生5小时或以上的私下接触

76

与德国平民发生2小时或以上的私下接触

72

与德国平民发生2小时以下的私下接触

57

没有私人来往

49

没有在德国驻扎过

36

的确,我们对这类研究中的因果 关系并不完全清楚。事实很有可能是,初始 偏见程度较低的士兵才会主动寻求与德国平民接触。但是,也有可能是熟人之间的接触才导致了之后的友好态度。

总结:证据的趋势倾向于这样的结论,即了解和认识少数群体成员有助于形成宽容和友好的态度。虽然我们依然无法完美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究竟是增进的了解促成了友善关系,还是友善态度促使人们有兴趣了解更多的信息。但是两者间的确存在一些正相关,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还需要增加另外一点重要的限定条件。在第1章中,我们注意到偏见会反映在信念 和态度 两个方面。 对少数群体了解的加深,也很可能导致人们对其持有更真实的信念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态度 也会成相应比例地改变。例如,一个人可能会知道黑人血液和白人血液在成分上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却不会因此学着喜欢上黑人。即使是那些对相关知识都有充分了解者,也会找到许多合理化自己偏见的方式。

因此,为了谨慎起见,让我们这样陈述我们的结论:接触能够带来了解与熟稔,并使人由此形成对少数群体更全面的信念。因此有助于减少偏见。

居住所引发的接触

在美国的大多数城市,都存在一种“社会跳棋游戏”。波士顿北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爱尔兰移民搬进来时,美国本地白人就搬走了;当犹太人搬进来时,爱尔兰人就搬走了;当意大利人搬进来时,犹太人就搬走了。在其他地区,这一顺序依次为盎格鲁-撒克逊人、德国人、俄国犹太人、黑人。在疆域宽阔、乡村人口稀疏、迁移方便的时候,这一现象没有引起很大的关注。

然而,出于各种原因,住宅区内接触的问题变得越发严重。住房普遍短缺,加之原本居住在南部各州的黑人大量迁徙到北方各城市,造成许多地区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现实竞争。此外,公共住房项目的扩张(部分在联邦政府的支持之下)导致了一个问题,即在公共财政出资建设的居住区域里实施隔离是否合法。最高法院1948年的裁决激化了这一问题:“限制契约”——土地所有者禁止东方人、黑人、犹太人或其他少数群体进入他们的房屋的条款——不能得到美国法院的强制执行。

所有这些限制都尖锐地提出了同一个问题,即混合居住(各少数群体杂居)相较于隔离居住(各少数群体分开)会增加还是减轻偏见。 无论是出于强制还是自愿形成的隔离居住,都会导致其他许多方面的隔离。这意味着孩子们就读的学校中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与自己相同的内群体。商店、医疗设施、教堂方面也会自然而然地形成隔离。社区活动也是以本民族为主的,无论在其范围还是目的方面都缺乏公共性。跨种族的友谊会难以形成,甚至不可能存在。如果一个群体(通常是黑人)被迫居住在过度拥挤的贫民窟,疾病和犯罪的发生率就会陡增。黑人生来就是罪犯、滋生疾病,以及其他带有贬低意味的刻板印象,很大程度上都是他们被隔离至贫民窟的结果而非原因。这都是隔离居住 所导致的情形,而人们往往将这些都归罪于种族特质 。

隔离显著提高了群体的可识别度;它似乎使群体显得更大,更有威胁性了。哈勒姆已经是世界上黑人群体规模最大、密度最高的聚居区了——但是即使如此,生活在哈勒姆的黑人数量也不及纽约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如果他们随机分布在整个城市,人们并不会感受到被处于扩张的、危险的“黑人群体所环绕”。

在隔离区域的边界处,可能会爆发严重的冲突。种族暴动最有可能发生在这一交界点(第4章)。尤其是当少数民族正在通过日益增长的人口扩张的时候。在芝加哥“黑人带”的南部边缘,随处可见的黑人导致了不少问题。克莱默(b krar)发现白人的态度受黑人“入侵”现象是否切近所影响。11

这名研究人员划出了五个区域,1号区域是日益扩张的黑人社区与外界的接触点,5号区域则与该点距离较远(2~3英里)。表8显示了人们与黑人运动所在的区域距离越近,越易于表现出敌意。

表8 在5个区域内自发表达反黑人情绪的居民

1号区域

2号区域

3号区域

4号区域

5号区域

自发表达反黑人情绪的居民的百分比

64

43

27

14

4

总人数

118

115

121

123

142

(引自克莱默)

表9说明了“社会感知”中呈现出的有趣趋势。在1号区域中,居民与黑人的接触更多,但针对黑人身体肮脏、行为恶劣或传播疾病的抱怨并不多。在5号区域中,居民几乎没有任何能够使他们增强对黑人了解的接触,这种刻板印象却更为常见。

表9 居民所给出驱逐黑人的理由百分比

1号区域

2号区域

3号区域

4号区域

5号区域

黑人肮脏,有臭味,物理层面共事不愉快

5

15

16

24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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