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恐吓信?”
“确实,春菜心事重重地找过御影小姐,我知道,却没想到竟是这种事。”
久弥仰望着虚空嘟哝了一句。
“久弥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春菜的父亲这回逼向了久弥。
“抱歉,我以为她的烦恼多半是孩子气的,琐碎却不能对父母说……”
脸色苍白的久弥一个劲儿地道歉。
“责备久弥也无济于事了吧,这位小姐姑且不论,久弥又不知道咨询的内容。”
一直沉默的白发老人,以颇具威严的口吻制止了死者的父亲。听男人口称岳父,看来是死者的外祖父。那么,就是琴折家的家长了吧。确实,和别的人不同,他虽然表情严峻却毫不慌乱,跟他的地位相称。
“刑警先生,很抱歉打断了你的话。请继续。”
别所听了,就想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去:“那么御陵小姐,她真的去你那里咨询了?她有没有对你说是谁想要她的命?”
“没,”御影摇摇小巧的头,“她好像也没什么头绪,所以让我帮她查明是谁。”
“那么御陵小姐你是怎么做的?”
“这个嘛。”御影的视线垂了下去,“我也没能一下就相信她。何止于此,我没认为真有人想要她的命,直到本案发生。因为啊,我听她说,收到的恐吓信已经烧了,没有了。我知道她即将继承守护村子的重大使命,就轻易地下了结论。我想她是产生了心理压力,才会那么做的。这完全是我的失策。”
御影不甘心地咬着唇边,让静马忘了自身的处境,不禁同情起她来了。心高气傲的少女承认自己出了差错,是非常屈辱的事吧。
然而静马还没来得及跟她搭话,她就扬起了脸,再度恢复了凛然的表情。那大睁的右眼里,显然有强力的意志存在。
“所以我,也是为了母亲,我不能再犯第二次愚蠢的错误。现在别所先生你们想把静马带走,我觉得这是错的。理由虽有很多,但最大的理由是,本案给我的印象是,比乍看起来更具计划性、更复杂。但相对地,静马却不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这评价多失礼啊!别所居然也赞同地点着头。
“没有人委托我,所以我本来是没有理由介入本案的;但我不能允许自己看着你们把他拘捕,让自己再度陷入懊恼之中。怎么样,让我稍微调查一下案情可以吗?”
“我也向你请求,别所先生,给御影一个机会好吗?”
在御影和别所刑警对话时退下了一步的山科,用他那一贯的低沉而又含有几分感情的语声,为御影助势。别所的目光在他俩身上交替来去,好像在比较着什么。
“……先代御陵小姐的传闻我也听说过。她经常配合我们工作, 托她的福,我们屡次三番得到了帮助。好吧,我知道了,只要一点时间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吧。不过,不管怎么说,也只能是一点时间噢。”
别所刑警这态度,与其说是勉强同意,还不如说是想看看对方的本领。静马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谢谢,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开始了。”
御影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她施了一礼,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靠近了担架上的遗体,轻轻挽起白布。在被斩首的尸体前,她也没有畏惧的样子。
“怎么回事,别所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可你让她这样任性妄为。”
一脸不服的坂本刑警向别所逼问道。别所婉转地接住了年轻刑警的攻势。
“唔,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吧,从前有位名叫御陵御影的独眼大侦探。大家都说她左眼的水晶能看穿一切真相。她无数次大展身手,我们也甘拜下风。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她的英姿,但经常听到她的传闻——上个月在东京,这个月在名古屋,解决了疑难案件什么的。从这层意义上说,她是活生生的传说啊……对了,从前,在东京发生的首都电车密室杀人案,你记得吗?”
“那个半数乘客是共犯的案子?我有印象,小时候看过新闻。那可是不得了的命案,所以我现在还记得。不过,难道你是想说那案子是她破的?”
“没错,我们也是要面子的,几乎没有向大众公开过她的名字。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基本上不怎么抛头露面。也就是说我们欠了她不少人情。但是,十多年前我听说她死了。这女孩据说是她遗留 下来的孩子。古风的装束和左眼为义眼,也跟传说一致。”
静马在一旁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和年轻刑警一样,静马也不知道这些事。看起来,御影好像还真是个侦探呢。
“可是,若是她本人的话倒另当别论,这里这个不是她女儿吗?就算装束一样,也不过就是个外行啊。”
坂本说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就算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名侦探的女儿,可她能像母亲一样大展身手吗?虽说她的能力牵连着静马的自由,不,正因如此,静马才泄了气。运动员也好演员也好,几乎没有第二代能像了不起的前辈一样活跃。
“当然了,我没打算让这孩子任性妄为。如果她什么也没发现,我会请她闪开,拘捕种田静马的。就是这么回事,别担心,我会负全责。”
“既然别所先生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一脸不快的坂本退了下去。但是,静马的手臂还是被他强有力地攥着。那么用力,简直让人担心上臂会不会留下乌青块。
就在他们如此这般交涉的期间,御影离开担架,带着从容镇定——让人无法相信这是看过杀人现场的少女——的表情,回到了刑警身边。
“喂,明白点儿什么了?”
别所的声音里混杂着少许好奇。
“还没呢。只是,被害者脸上稍微沾了点土,她的头被砍后,有被潭水清洗过的痕迹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凶手把头颅从潭边拿到龙之首去的途中,也许曾经掉到过地上。”
“但是,龙之潭和龙之首之间只有岩石与石砾,根本没有露出泥 地的地方。”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女儿。”别所从容不迫地微笑着,“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我们也注意到了。看一下龙之首右侧的那块岩石后面你就能明白了,那里应该还残留着那样的痕迹吧。或许凶手是想从潭起步,直接走到龙之首去,却走不过去,于是只好避开石块绕远路,结果头颅撞在岩石上掉落在地了。”
“原来如此。”御影向龙之首走去。边上的鉴识人员静静地让开了路。他们没有像坂本那样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反倒用很有兴趣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少女开始做什么。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传说中的名侦探之女啊。一直喧闹不已的村人也露出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观望着御影的举手投足。杀气腾腾的杀人现场,被这少女一个人支配了。
龙之首的右侧,斜坡前,密集着三块高约一米的岩石。人站在岩石前朝岩后看,看不到后面的样子。御影的手撑在岩石上,探出身子窥探岩后。那里是山的斜坡和平地的交接处,几乎没有石头也没有草,露着泥地。有一个坑,在龙之首的正侧方。
“确实,土地下陷了一块,大小也似乎正相当,只有凹陷的地方霜消失得一干二净,由此看来,你们连模子也取了吧?”
“没,只拍了照。这就够了吧?”
“是吗?我觉得地上弄出来的坑比我预想的深。如果凶手是把头颅拿在手上,高度最多也不到一米吧。这一周又没下过雨,所以,虽说是本来就比较柔软的土地,但我还是无法认为头颅从一米高的地方落下,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而且,如果拿在手上的头颅是撞到岩石才掉落在地的,那么一般来说,应该会掉在跟前而不是岩石的后面。”
返回到岩石前的御影掸了掸长长的袖口,把一块和人头差不多重的石头举到胸口,然后让它掉落到身边的地上。
“确实,那个坑更深。这么说来,凶手是特意把头颅往地上砸了吗?”
别所嘴里吐出“凶手”一词的时候,坂本瞥了静马一眼。这态度真可恨。静马怎么会知道答案嘛。
“有这个可能,看来凶手对春菜姑娘持有斩首也无法满足的憎恶感,不过……”御影语声一顿,“我还没问关键的问题。警方认为犯罪的时间是?”
“昨夜十一点到一点之间。具体时间不解剖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差太远。”
“是吗,这么一来,可就合不上了呢。”
御影说完这句话,就闭起了右眼。她两手握住扇子的两端,深绿色的义眼大睁着,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十秒,二十秒……静谧的时间流淌着。少女动也不动。只有河上吹来的和风,让她的黑发和樱色的水干摇动不已。警官和村里人都屏息注视着她,想看是什么拉开了序幕。
奇妙的光景,时间就像被切割开了似的。在不知道御影左眼失明的人看来,这个睁着一只眼、以不动的目光持续凝视着一点的少女,是怎样的形象呢?抑或,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用目光把人变成石头的妖怪。然而对于静马来说,朝霭的单调景色和遥遥围拢的群众的紧张,及其中心这个只有义眼熠熠生辉的少女,这一切,感觉像一幅画,一幅把出尘的世界烙印下来的画。静马忘了自身的处境,感受到了美。
不久之后,御影再度睁开右眼,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道:
“我的左眼看穿了真相。”
澄澈的声音,乘风飘向村人所在的河下游,慢慢地消逝了。
“你的母亲据说也是如此,拥有漆黑的右眼和翡翠色的真相之左眼。那么,真相之眼捕捉到了什么?”
别所催促着问,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眼神。
“嗯,捕捉到了若干事项。在讨论这些事项之前,我先问一下,那上面搜查过了吗?”
御影指的是龙之首的上面,静马昨天为止还跨坐的地方。
“没,喂,坂本,你去搜查一下。”
“……知道了。”坂本刑警不情不愿地向上攀登,但是,到了顶上之后,他突然叫了起来,“别所先生!这里残留着血迹,而且量很大。”
“你怎么会知道?”
别所飞快地下了仔细勘查的指示之后,大大吐了一口气,又向御影发问。
于是御影用右眼笑了起来。
“很简单。如果头颅不是被刻意砸下地的话,就肯定是从高处落地了。然后,在这里,所谓的高处也就只有龙之首上面了。”
“原来是这样。凶手开始是想把头颅搁在那大岩石上。但搁不好,头颅掉了下来。于是凶手放弃了,摆在了岩石下面。就是这么回事吧。这么一来,这个男人不是越发可疑了?他每天都爬到那岩上去的,是吧?”
“我话还没说完呢。岩的上面残留着血迹,由此可见,凶手最初确实想把头颅搁在那上面,但是,这么一来,就有了个大问题。”
“问题?”
“这一带薄薄地降了一层霜。因为不到中午阳光不会照进来,所以霜没有融化,还残留了一地,对吧?但是……”御影指着那个坑,“坑里没有霜。而且你刚才也说了,鉴识人员并没有碰过这个坑。”
“确实,我之前看时,这坑里也没霜。换言之,这坑是在霜降之后弄出来的。”
“大概是吧。可我刚才听你说,犯罪时间是在夜里十一点到一点之间,对吧?”
别所无言地歪了歪头,随即又说:“……凶手天亮时把死者运到这里,斩首,是这么回事么?”
“从现场残存的血量来看,杀了人不久后就斩了首,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还有,遗体的衣服上也有霜。这么说起来,凶手是夜里在这儿杀害了春菜姑娘,砍下了她的头颅。你不觉得合不上吗?”
“确实合不上。”
“坂本先生,龙之首的上面有霜吗?”
突然被点名的坂本刑警答道:“是的,有霜。但是,我们推测放过头颅的地方及其右侧,没有霜。”
或许是因为太突然了,他老老实实而且用敬语回答了御影的问题。
“也就是说,死者被杀害时,头颅曾经一度被搁在了上面,但天亮时掉了下来,是这么回事吗?”
别所心领神会地点着头。坂本的反应则与他相映成趣。
“可是这岩上挺平坦的,宽度也有七八十厘米。我觉得头颅轻易不会掉落。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大概是后悔先前的恭顺回答了吧,这一回,坂本盛气凌人地进行了反驳。
“不能认为是风让它掉下来的么?河下游的琴乃汤啊,这个星期 以来,每天早晨都有激烈的风从山里吹来,吹得窗子摇动不已。”
“这个季节,每逢天亮,强风就会从山里沿着河吹下来。我们这里叫龙之颪。”
一直沉默着陪在静马身边的久弥,用兴奋起来的声音从旁进行了说明。回头一看,后面的死者家属们也纷纷点头。
“这么说,是龙之颪把头颅吹下来了?于是凶手放弃上面,转而把头颅放进了‘龙之首’胴体处的那个小空洞里。因为那里受风的影响很小……不过,对于展示头颅这件事,凶手还真是执着啊。”
“好像是这样呢。目前还不知道明确的理由。不过,凶手为什么会发现头颅掉下来了?”
别所抱起双臂陷入了沉思。取而代之的是坂本,他用一种答案只有一个的姿态断言道:“很简单,凶手发现笔记本掉了,天亮时回到这里寻找。就是在那时,凶手发现头颅掉下来了。如果从旅馆沿着河走到这里来,是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
看来这位刑警无论如何也想把静马当凶手。
“原来是这样,那么,笔记本是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这里,坂本用粗率的动作指了指龙之首的正面,一个离岩石不到一米的地方。
“也就是说,深更半夜的话姑且另当别论,如果是早晨,这是个很容易看到的地方,把头颅往空洞里放时就能看到,是吧?这样说起来,明明是冒险来找笔记本的,却只把头颅重新摆好,最关键的笔记本反而没拿就回去了,这说不通啊。”
御影的询问流利而又严峻,就算是坂本也沉默不语了。他吊起了细眉,拼命思考着答案。
就像是两三人一组的摔跤比赛中,触击一下就交替的法则一样, 这回是别所用职业化的冷静声音开了口:
“你似乎是想说,凶手为了嫁祸给这位种田君特意把笔记本留在了这里呢。可你好像忘了,被害者的房里留下了写着种田静马名字的纸。看起来是被害者自己写的哟。这该怎么解释?”
一回神,他嘴上已经叼起了一根点燃的烟。
“巧妙地找理由让她写下了他的名字。抑或,是凶手模仿春菜姑娘的笔迹写的。仅此而已,不是吗?”
御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泰然自若。
“这么说凶手知道种田君的名字了,而且还有机会进琴乃汤偷笔记本。比如说,这位琴折久弥先生。”
“也不见得。”对于他的讽刺,御影只当听不懂,“如果凶手在这里捡起笔记本,从笔记本上得知其主的名字,那就谁都有可能了。一个年轻男人投宿在琴乃汤,村子这么小,相应地,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不会少吧,所以串联起来是很容易的。”御影打开扇子,掩住了嘴,“而且,还有一个重大因素你们看漏了。就算是凶手出于什么目的回到龙之潭来,又为什么会知道头颅掉下来了呢?在那个坑前排列着墙壁似的大岩,就算头颅掉了下来,一般也不会被人发现,是吧?”
“笨蛋,很简单,凶手多半是发现龙之首的上面没有头颅了。”
御影正中下怀似的,微笑着点头道:“不过,龙之首的前端意外地宽阔,据刚才那位坂本先生说,有七八十厘米宽。站在我们这里是无法判明搁在上面的头颅有没有掉落的。此刻站在上面的鉴识人员,我们也看不到他们膝盖以下的部分。这么一来,凶手就只能是在别的场所确认头颅是否还在了。但是,我们来的路,从下游上来的路,不可能看到。而从斜坡下来的路也草木丛生,也不可能看 得到吧。让我看看哦,此外,似乎还有一条从琴折家那里过来的小路……”
“我们这边也不可能,因为有树木遮挡。”
很有兴趣地侧耳倾听的老人,静静地回答道。
“于是,站在到这里来的三条路上,都不可能发现头颅从龙之首上掉了下来。”
“那么,凶手是在哪里发现的呢?”别所环顾着四周,“和城镇里不同,这里能看到的只有山和树。难不成凶手是个生活在树上的家伙,不至于吧。”
“是那个尖塔!”
静马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作为在龙之首上面唯一看得到的建筑物,那个塔既有窗也有露台。
御影看着静马微笑道:“没错。人在龙之首上能看到琴折家的尖塔。反过来说,人在塔上也能看到龙之首。只有站在那个尖塔上,才能发现头颅掉落的事。这么一来,凶手回到这潭边来的理由也就一清二楚了。因为头颅掉了下来,凶手才回到了这里。还有,只有能进入尖塔的人才会发现头颅掉落。”
“喂,你们那边能看到尖塔吗?”
别所呼唤着正在忙活的鉴识人员。“能看到。”回答立刻来了。
“那么,”真不愧是别所,领会得很快,“凶手是那个宅邸里的人?”
他顾虑到家属,压低了语音,但即便如此细心却好像还是被他们听到了。荒谬——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乍听之下难以置信,可是,到了早晨来这里把头颅重新放好,这一事实指出凶手正是琴折家宅邸内的人。”
御影用灵动的右眼压迫着他们。或许是被她的气势压倒了,众 人带着不满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别所看看御影又看看死者的家属,来回比较着什么似的,但没多久他就下定了决心,用衣袋里的便携式烟灰缸把烟揉灭。
“我们不得不向各位再进行一次详细问话。”
他用庄重的口吻宣布道。
他将静马抛到了背后,紧绷着脸向家属们走去。坂本也“嘁”的一声咂了咂嘴,松开了抓着静马的手,跟在别所身后。
“谢谢,御影……不,御陵小姐。”
静马重获自由,从正在感叹这一幕华丽推理的村人中挤了出来,跟御影两个人走在回琴乃汤的小路上。山科说有事,让御影先回旅馆,他本人则留在了龙之潭。
村人们亲眼目睹了御影的活跃表现,回转过身来,向她投以赞赏的目光,同时,也向静马投射着带有些许怀疑的目光。
“不用放在心上。不过,你现在倒管我叫起小姐来了,感觉很不好呢,叫御影就行。我既然已经认可了这种叫法,就没打算轻易更改。”
御影的语声中有几分兴奋,雪白的面颊也泛起了红潮。在刑警面前她完全没有表现过这种样子,所以,或许是她完成了重大使命就松懈下来了吧。
然而,令人羞愧的是,静马比她更兴奋。
“那么我就一如既往地叫你御影了哟。但你可是著名侦探,刚才的推理也非常了不起。”
“著名的是我母亲,别说杀人案了,连在警察面前进行案情分析,我这也是第一次。”
“这就叫有样学样吧。那么,御影你不跟那些刑警一起去也没关系吗?要说名侦探初登场的舞台,可没有比这更好的啦。”
“怎么会。”御影夸张地耸了耸肩,“侦探没有委托就不会介入案件。我只是碰巧和你投宿在同一个旅馆,帮你做了次义务劳动。而且,反正我是必须向警察汇报春菜姑娘找过我咨询的事的。”
“委托……我也可以委托你。”
静马打算在琴乃汤等待今年的第一次降雪,所以经费相当充足。反正想死,钱什么的也就没有意义了。然而御影却不接这个茬儿,仰望着天空说道:
“就算被静马你委托也不行,因为你是和案件无关的外人,而且也不知道你光凭兴趣能坚持出钱到什么地步。所谓查案,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了结的事情哟。而且看你的服装和言行,也不像是能为娱乐花钱如流水的人。如果你中途改了主意,上屋后被你抽了梯,就再糟糕不过啦。而且调查想要顺利进行,没有家里人或警察的委托是不行的。”
“……难不成,山科先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留在了龙之潭?”
“是啊,父亲认为我到了该出道的时候。我也想尽快投身到母亲待过的侦探世界中去,所以现在只能在琴乃汤等待结果。”
“那么,你是说,你要作为侦探成功出道,就得看山科先生的交涉结果了?在杀人现场商议这种事么,总觉得好冷血啊。”
“侦探就是这么一种人,别抱什么奇妙的幻想比较好。还有,我就是为了成为这样的人,为了继承母亲的事业而生的。话说回来,对于社会来说,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岗位。”
御影的话语中,透出了毫不动摇的坚定决心。如此年轻的少女,已经决定了自身的人生使命。在钦佩的同时,静马又觉得有点可怕, 无法想象养育她长大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就是说,御陵御影二世,是御影的目标么?”
是啊,御影点头。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冲上前来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喂”,一个严厉的声音叫住了他俩。
回过身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劳动服的男人瞪向这边。意外的是,杀气腾腾的视线并不是冲着静马,而是冲着御影。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这个村子是属于栖苅大人的。就算你能蒙蔽其他人,也骗不了我。”
面对他那副唾沫像要飞过来的势头,御影打开怀里的扇子掩住了脸。这种行为恰似火上浇油。
“喂,你给我说点什么啊。”
男人勃然大怒,简直就要打过来了。静马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身体插进了两人之间,虽然他完全没有吵架的自信。
“你要动真格的?”
这回杀气投向了静马。男人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就在这时,追过来的两个村里人抓住了男人的身体,拼命安抚着反抗的男人。
“放心吧,我是人,绝对不是神哟。”
御影抛出了一句话。冷静的声音里,先前的兴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利落地转身,又一次迈开了步子。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怎么了?”
静马追着她,不止一次地关注着背后。
“琴折家有神在,所以讨厌像我这样的占卜师(御影啐了一口似的说出了这个词)出风头的人,也不在少数。”
“神在琴折家的宅邸里?”
“这个村子是由一位绝对意义上的女神统治的。难不成你在这里 待了这么多天,竟没有意识到?”
御影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她好像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很吃惊。
“不好意思嘿。”
自身的事已经让静马精疲力尽了,所以村子的事情,既没有余力也没有兴趣知道。
“你还真说得出口,在这里实地调查什么的。你究竟是为了研究什么才来的?”
御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之前漂亮地将静马从绝境救出来的翡翠色左眼,似乎看穿了一切,所以静马不由得撇开了脸。
“不行吗?反正毕业论文什么的,随便做做就行的。”
“大学还真是个马虎的地方,是吧?”
“就是这样的。对了,琴折家是祭祀天照大神什么的?”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系谱,但是据说,神社里有一位名曰栖苅的神在。”
“栖苅大人?我从没听说过。”
当然了,静马对宗教神学什么的并不是很内行,只是逞个强争个面子。然而他这突发的逞强行动似乎被御影轻易看穿了。“也许吧。”她轻松地说着,点点头,“你似乎是误会了,所谓的栖苅大人,并不是神社祭祀的神明,而是活神仙。”
“活神仙?”
“被杀的春菜姑娘的母亲,就是栖苅大人。还有,栖苅大人是受到全村人虔诚信奉的。”
“你给我等一下。”静马拼命整理着思路,“……你是说,栖苅大人是这个村子的教祖,所以被害者是神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被杀了么,那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吗?”
“什么啊?你现在嚷嚷起来了。不仅如此,本来,春菜姑娘还会继承栖苅大人的衣钵。现在的栖苅大人身体欠佳,所以那本是指日可待的事。”
对于村子来说,死者似乎是比单纯的大家闺秀更重要的人。如果静马像先前那样被怀疑下去,甚至说不定会被私刑处死呢。他顿觉背后一凉。就算是为了死才来到了这里,他也不想被惨兮兮地杀掉啊。
这就更得感谢御影了。虽说是侦探却义务给了他帮助。他正想再次致谢时,御影又说:
“所以呢,你还是暂时老老实实待在琴乃汤比较好,因为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村里人听进去了多少,而且,反正龙之潭目前也进不去。”
御影轻蔑似的“嗤”地一笑,没拿扇子遮掩。
“这番忠告我痛切地领教了。不过,御影你怎么样?像刚才那家伙一样对你抱有反感的人很多吧。”
“恐怕要让你遗憾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否则就当不了侦探了。刚才你姑且算是想要庇护我吧,不过我从父亲大人那里扎扎实实学了防身术,所以面对那种没有杀意的威吓,我是完全不会慌张的。”
“也就是说,我白忙了一场啰?”
静马发牢骚的时候,望见了琴乃汤木质的后门。在门口,藏臼用两条后腿立着,焦急地等待主人归来。它用那双对命案一无所知的眼,看着正前方。藏臼认出了御影,一溜烟地攀上了她的身体,端坐在她的右肩。这么说起来,静马想起昨天久弥抱怨过,藏臼喜欢御影,比对他本人还亲。不过,它对静马一点也不亲。
被藏臼用一种看情敌似的目光瞪着,静马就此与御影道别。御影说要稍作休息,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言行和头脑都像成年人, 但体格毕竟是纤细的少女。初登舞台的紧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她来说这毕竟是很吃力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