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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拉小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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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爱的人儿我们送他去学堂,

读上一年两年,

时光流逝,

少年会长成你的新郎。

《高高的树》 [1]

(英国民谣)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留在医院里陪着宝贝儿过夜,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妈妈,而且是德·吕希大夫亲自把我们介绍给院长的。他们本可以搬一张沙发床过来,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他,让他慢慢适应下来,可怜的宝贝儿入院的时候脸色苍白,好像马上就要上手术台似的,我觉得这都是医院的那种气味闹的,他父亲也紧张得要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走,可我还很有把握,以为他们准会让我留下来陪着宝贝儿的。说到底,他刚满十五岁,别人可能看不出他还这么小,虽说他现在穿上了长裤,总想装成大人的模样,可还是一直很亲近我。当他知道他们不让我留下来的时候,该多难受呀,幸好他父亲跟他聊了一会儿,让他穿上睡衣,上了床。都怪那个不懂事的护士,我有些疑惑,到底是医生真的有指示呢,还是纯粹因为她想使坏。这话我也对她讲了,也问过她我是不是真的必须离开,可全都没用。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瞧她那妖里妖气的模样,小围裙兜得那么紧,没教养的小丫头,真把自己当成医院的院长了。倒是有一点我能做到,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都对她讲了,我的宝贝儿臊得无处藏身,他父亲装聋作哑,而且肯定恶习不改,盯住人家的腿看个没完。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这儿的环境还不错,看得出来,这是一家上等人的医院;宝贝儿有一盏床头灯,非常漂亮,可以看看他喜欢的连环画,幸亏他父亲没忘记给他带些薄荷糖来,那是他的最爱。但有件事可不能忘了,明天上午头一件事就是同德·吕希大夫谈谈,把这个自高自大的丫头弄走。还得看看宝贝儿的毯子盖在身上暖和不暖和,为防万一,我得让他们另外放一条备用。拜托,够了,毯子自然是很暖和的,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妈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尽让我出洋相。护士肯定会想我连要个东西都不会,妈妈冲她发牢骚的时候她看我的那种眼神……可以了,是他们不让她留下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晚上一个人睡觉没问题。再说了,这张床睡起来挺舒服,这会儿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有时,远远地会传来电梯的嗡嗡声,我想起了那部恐怖电影,也是在一家医院里,夜半三更,门一点一点被打开,瘫痪在床上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戴白色面具的男人进了屋……

护士挺和气的,六点半她又来了一趟,手里拿着几张表格,问我的姓名、年龄,诸如此类的问题。我急忙把连环画藏了起来,要是我看的是一本真正的书而不是连环画该多好,我觉得她已经看见了,但她什么也没说,肯定是还在为妈妈之前说的那些话生气,她肯定在想我和妈妈一样,也会对她指手画脚的。她问我阑尾那里疼不疼,我说不疼,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她对我说:“来,测一下脉搏。”测完脉搏,她又在表格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把它挂在了床尾。“你肚子饿不饿?”她又问了一句。我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用“你”来称呼我,我吓了一跳,她那么年轻。我跟她说不饿,这不是真话,因为到了这个点儿,我肚子总是饿的。“今天晚饭你要吃少一点儿。”她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一把夺走了我那包薄荷糖,转身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句什么,可能没有吧。我很恼火,她对我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她完全可以和我讲清楚,不要吃糖果,可就这么一下子把糖夺走了……她一定是被妈妈气疯了,现在拿我来撒气,纯粹是报复;也不知怎的,她离开之后,我的烦恼突然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想继续生她的气,可是做不到。她那么年轻,最多不过十九岁,一定是刚当上护士。说不定一会儿她会给我送晚饭来;我得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如果她就是我的护士的话,我总得知道她叫什么才好称呼她。可来的是另外一位护士,一位和和气气的妇人,穿了条蓝裙子,给我送来了汤和几块饼干,又让我服下几颗绿色的药片。她也问我叫什么名字,这会儿感觉怎么样,又告诉我在这间病房里我肯定能睡好,这是这家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她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一觉睡到差不多早上八点,直到一个护士把我叫醒,这是位个子小小的护士,脸上皱皱巴巴的,活像只猴子,人也很和气,她告诉我该起来去洗漱了,她先给了我一支体温计,让我像通常在医院里那样插好,我一开始没听懂,因为在家里总是夹在腋下的,她给我解释了一番,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妈妈来了,看见他好好的,我真高兴,我一直在担心这可怜的孩子整夜都睡不着觉,这些孩子呀全一个样,待在家里吧事儿特别多,离开妈妈反倒能睡得踏踏实实,只是可怜了当妈的,整夜都不敢合眼。德·吕希大夫来给孩子做检查了,我出去待会儿,孩子毕竟长大了,我倒真想碰见昨天那个护士,好好看看她那张脸,只要我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就该明白怎么才是安分守己,可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德·吕希大夫从病房里出来,对我说准备明天上午给我的宝贝儿做手术,说他的身体状况不错,是做手术的最佳状态,说在他这个年龄,阑尾手术是小事一桩。我向他表示万分感谢,并说我注意到头一天下午那个护士很是傲慢无礼,我把这事告诉大夫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儿子得不到应有的照顾。说完我进到病房里,宝贝儿正在看连环画,他已经知道第二天要动手术的事了。可怜的妈妈看我的眼神那么古怪,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了一样,可我又不是要去死,妈妈,行行好。卡乔也在医院割过阑尾,到第六天他就想踢足球了。你放心,我一切都好,什么都不缺。是的,妈妈,是的,整整十分钟她问个不停,问我这儿疼不疼,那儿疼不疼,幸好家里还有个小妹妹需要她操心,她终于走了,我也总算能把昨天晚上开始看的那本连环画看完了。

昨天下午那位护士名字叫科拉小姐,这是那个小个子护士给我送午饭的时候我问到的;他们给了我一点点饭菜,然后又是那些绿色的药片,还有就是一点儿滴剂,薄荷味儿的;我觉得这滴剂是催眠用的,因为我手上的连环画滑落下来,我突然就梦见了学校,还梦见我们像去年一样,和师范学校的女生们一起出去野餐,还在水池边跳舞,真快活呀。四点半左右我醒了,开始想手术的事情,这倒不是因为害怕,德·吕希大夫说过,只是个小手术,可被麻醉的滋味一定会怪怪的,然后,等你睡着了他们就把你的肚子打开,卡乔说了,最难受的是醒来以后,疼得要命,想吐,还会发烧。妈妈的小宝贝儿心情没有昨天那么好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害怕,他太小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看见我走进病房,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把连环画藏在枕头底下。病房里有点冷,我把暖气开大了些,把体温计拿来给他。“你会量体温吗?”我问,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说会量,就在床上躺了下来,这时我打开百叶窗,又打开了床头灯。当我走过去向他要体温计的时候,他的脸依然通红通红,我差一点笑出声来,不过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是这样的,要他们适应这些东西总有点难。最受不了的是她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为什么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呢,我也说不上来,说一千道一万,她不就是个女人嘛,我从毯子下面取出体温计递给她,她看着我,我觉得她一定在心里暗自发笑,谁都看得出来我的脸色通红,这是身不由己的事情,我没法克服。她把体温记在了床尾那张纸上,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六点钟,爸爸妈妈来看我,我几乎已经记不起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待的时间不长,因为科拉小姐对他们说,得给我准备准备,前一天晚上最好能保持平静。一开始我以为妈妈一定会说出些难听话来,可妈妈只是打量了她一番,爸爸也打量着她,可是老爸的眼神我太了解了,那完全是两码事儿。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我听见妈妈对科拉小姐说道:“请您上点儿心照顾他,我会感激您的,这孩子从小全家人都宠着他。”妈妈还说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蠢话,我恨不得气死算了,科拉小姐怎么回答的我压根儿没听见,可我敢说这些话她都不爱听,说不定她还会想是不是我告了她的黑状。

六点半光景,她又来了一趟,推着辆小车,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药棉什么的,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其实也不是害怕,可我的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小推车上的东西,各种各样红的蓝的药瓶子,一卷一卷的纱布,几把镊子,几根胶皮管,他那花里胡哨的鹦鹉似的妈妈没在身边,这可怜的孩子准是吓坏了,请您上点儿心照顾他,我会感激您的,您要知道,我已经和德·吕希大夫谈过了,是,太太,我们会把他当成王子来照顾的。您的小宝贝儿挺漂亮的,太太,一见我进来脸上就飞起红云。我揭开他的毯子时,他动弹了一下,好像想把毯子再盖回身上,我感觉他心里明白,我看见他这么害羞觉得挺好玩儿的。“来,把睡裤脱下来。”我说话的时候没去看他的脸。“脱裤子?”他问话的腔调都变了,像只小公鸡。“当然了,脱裤子。”我重复了一遍,他解开了腰带,又去解扣子,可他的手指怎么也不听话。我只好亲自上手褪下他的裤子,一直褪到大腿一半的地方,果然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你已经长成小大人了。”我边说边准备刷子和肥皂,尽管实际上他也没多少毛可刮的。“在家里大伙都怎么叫你?”我一边给他涂肥皂一边问道。“我叫巴勃罗。”他答话的声音可怜巴巴的,他太害羞了。“可他们总会给你起个外号吧。”我不依不饶,接下来该给他刮那本来就没长几根的毛了,情况更糟,他差点儿没哭出声来。“这么说你连个外号也没有,当然啦,你就叫小宝贝儿嘛。”刮完了,我做了个手势,让他再把自己盖起来,没等我说话,一转眼他就抢先把毯子一直盖到了下巴底下。“巴勃罗这个名字好听。”我想稍稍安慰一下他,看见他这么害臊,我也有点过意不去,我还是第一次照看这么小又这么腼腆的男孩子,可他身上还是有点儿什么东西我不大喜欢,也许和他妈妈有关,某种和他的年龄不大相符的东西,我甚至讨厌他长得这么漂漂亮亮的,以他的年龄而言太成熟了,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就自以为是个男子汉,再下去他就该给我献殷勤了。

我紧闭双眼,唯有这样我才能摆脱这一切,可一点儿用也没有,因为就在这一刻,她又添了一句:“这么说你连个外号也没有,当然啦,你就叫小宝贝儿嘛。”我真想一头撞死,再不然就揪住她的脖子,掐死她,我睁开眼睛,只见她一头栗色的秀发几乎挨到我的脸上,这是因为她正弯腰替我擦去剩下的一点肥皂沫,她的头发有一股杏仁香波的味道,和我的美术老师用的一样,也或许是类似的香水味吧,我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唯一能想起来问她的就是:“您的名字叫科拉,是吗?”她带着一丝嘲弄的神情看了看我,一双眼睛早已看透了我,也看遍了我的全身,说:“叫我科拉小姐。”我知道,她这样说是为了惩罚我,就像先前她说“你已经长成小大人了”一样,也只是为了嘲笑我。我恼恨自己的脸为什么涨得这么红,可这是不由我自主的,这事儿再糟糕不过了,同样糟糕的是我忽然鼓起勇气对她说了句:“您真年轻……还有,科拉这个名字很美。”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觉得她察觉到了,而且很不高兴,这会儿她肯定因为妈妈说的话而对我怀恨在心,其实我只想对她说,她这么年轻,我想简简单单地叫她一声科拉,可这样的话此刻怎么说得出口呢,她已经生气了,而且正准备推着小车走开,我想哭,这又是一件不由我自主的事情,就在我想静下心来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突然,我的嗓音嘶哑了,眼前也一片模糊。她已经准备离开,在门口停了一下,好像是想看看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我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她,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装着肥皂的盒子拿起来给她看,那是她落在床上的,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您把肥皂盒忘在这儿了。”非常严肃,就是男子汉的语气。我回去拿肥皂盒,也是为了让他平静下来,我用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别伤心,小巴勃罗,”我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我碰他的时候,他把头向后一仰,好像是受了什么侮辱,然后身体向下滑去,直到连嘴也藏进了毯子里。他从那里压低嗓音说了句:“我叫您科拉,行不行?”我这人心肠太好,看见他想方设法从别的地方找补面子,真有点于心不忍,可我知道此刻不是退让的时候,因为那样一来我再想降住他就难了,而对病人你必须要能降得住,否则就会像以往一样,像玛利亚·路易莎在十四号病房的遭遇一样,被德·吕希大夫骂个狗血淋头,要知道他在这些事情上鼻子像狗一样灵。“叫我科拉小姐。”她说着接过肥皂盒,向外走去。我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想揍她,想从床上纵身跃起,把她推出去,或者是……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对她说了句:“我要是健健康康的,您恐怕会是另一种态度对我。”她装作没听见,连头都没回,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想看书,什么也不想做,说到底,我情愿让她勃然大怒,回敬我几句,这样我就能请求她的原谅,说其实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只不过嗓子眼儿一紧,那几句话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我是一时气昏了头才那样说的,我想说的不是那些话,即便是也不会那样说的。

他们总是这样,你对他们好,对他们讲上几句好听的话,他们就来劲了,就以为自己不是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了。这事儿我得给马尔西亚讲讲,他一定会很开心的,等明天他在手术台上看见这孩子,他会更开心的,这可怜的小孩一张涨得通红的脸,真可恶,我浑身腾起一股燥热,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这样呢,是不是说话之前要深呼吸一下,天晓得。她走的时候一定气坏了,我敢肯定她听见我讲的话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她讲那样的话,我觉得我问她能不能叫她科拉的时候,她并没有生气,她走过来还摸了一下我的脸就是证据,她让我称呼她小姐,那是她的工作性质决定的,不对不对,这事儿发生在前,她先摸了我,然后我才问的她,是我把事情搞砸了。现在还不如之前了,就是给我满满一瓶药片我也睡不着了。肚子那里一阵阵地痛。手摸上去很光滑,怪怪的,糟糕的是现在什么事情全都涌上了心头,我想起了那杏仁味儿的香水,想起了科拉的声音,她的嗓音略有些低沉,不像是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女孩发出的,倒像是来自某个唱博莱罗舞曲的女歌手,哪怕是在她生气的时候,这声音里好像也有种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抚摸我。我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赶紧躺好,闭上眼睛,我不想看见她,我不要看见她,还是让我安生一会儿吧,我感觉她进了病房,打开天花板上的灯,他假装熟睡的样子像个小天使,一只手挡住脸,直到我走到床边他才睁开眼睛。看见我手上拿着的东西,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这倒让我又是可怜他,又有点儿想发笑,这孩子真的太傻了。“来,乖孩子,把裤子褪下去,转过身去。”这可怜的孩子差一点儿就蹬起腿了,我想象他五岁的时候在他妈妈面前就应该是那样的,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大哭大闹,钻进被子里尖声大叫,可这一回这可怜的孩子没这么做,他只是死死盯住灌肠器,又看向等着他的我,突然,他转过身去,两只手在毯子下面鼓捣了一番,可都是白费功夫,我不得不把灌肠器挂在了床头,帮他掀开毯子,让他把屁股抬起来一点儿,褪下他的裤子,再铺上一块毛巾。“来,腿抬起来一点儿,就这样,可以了,趴下去,我让你趴下去,就这样。”他虽然一声不吭,可那神情就像是在大喊大叫一样,我看着我这个年轻的崇拜者的小屁股,觉得有点好玩,又有点可怜他,搞得好像我真的是因为他那几句话在惩罚他似的。“要是嫌太烫就出个声。”我提醒了一句,可他没有吭声,一准是在咬着自己的拳头,我不想看他的脸,所以在床边坐了下来,等他说点什么,灌进了那么多的液体,他居然一声不吭,忍到了最后,做完之后我对他说了一句话,这次确实是为了算算旧账:“这样我才喜欢,像个小男子汉。”我给他盖上毯子,又告诉他尽量憋住,等实在憋不住再上厕所。“你想让我帮你把灯关了,还是开着等你起床自己关?”她走到门口问了我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答话,说了句随便之类的,就听见门关上了,于是我用毯子把自己连头蒙了起来,我又能做什么呢,虽说肚子还在疼,我咬着自己的两只手,痛哭失声,哭得一塌糊涂,骂着她,诅咒她,想象着用刀子五下、十下、二十下捅进她的胸膛,捅一下就诅咒她一次,享受着她的痛苦,想象着她会怎样为她对我做过的一切向我求饶。

都是这样,苏亚雷斯,动刀子,打开,可说不定哪一次就会有意外。当然,孩子这么年轻,十有八九他会平安无事,可我还是要对他父亲说清楚,最好别在这种事情上给自己惹麻烦。最好是一切反应正常,可这一回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妙,你想一想刚上麻醉时,那根本就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情形。两个小时以后我去看他,以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而言,他情况还算不错。德·吕希大夫进来的时候,我正给那可怜孩子擦嘴,他不停地吐,麻药劲还没过去,但是大夫还是用听诊器给他听了听,嘱咐我别离开他身边,一直要等到他完全清醒过来。他的父母还在另一间屋子里,那位好太太看来对这一类的事情不太习惯,这会儿一句大话也说不出来了,那做父亲的看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喂,小巴勃罗,想吐你就吐出来,想哼你就哼出声来,我在这儿呢,是的,我当然在这儿,这可怜孩子还没醒,但他就像快淹死的人一样,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他肯定把我当成他妈妈了,他们谁都这样,千篇一律。喂,巴勃罗,别这么动来动去,这样你会更疼的,别,手别在自己身上乱扯,那地方不能碰的。这可怜孩子从麻醉里醒来可够他受的,马尔西亚告诉我说那台手术做得格外久。有点儿怪,可能是遇到什么复杂情况了,有时候那阑尾不是一眼就能看得见的,今天晚上我得去问问马尔西亚。好了,乖孩子,我在这儿呢,想哼就哼出声来吧,就是别这么动来动去,我这就用纱布包点儿冰给你润润嘴唇,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渴了。是的,亲爱的,吐出来就好了,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你这手劲可真大,把我的手都快捏青了,对,对,想哭就哭出来,哭吧,小巴勃罗,这能减轻点痛苦,哭吧,哼出声来,反正你睡得死死的,把我当成你妈妈了。你长得真漂亮,你知道不知道,鼻子翘翘的,睫毛又密又长,这会儿你脸色这么白,就像长大了好几岁一样。你不会为一点小事就把脸涨得通红了,对吧,我的小可怜。我疼得很,妈妈,我这儿疼,你让我把他们塞进来的这块沉甸甸的东西取出来吧,我肚子里面有个东西压着,疼得很,妈妈,你让护士来替我把这东西取出来吧。好的,我的乖孩子,很快会过去的,别再动来动去了,你哪来这么大的劲,我得去叫玛利亚·路易莎来帮忙了。好了,巴勃罗,你再这么动来动去我真要生气了,你这么不停地动会疼得更厉害的。啊,看来你开始有点儿知觉了,我这儿疼,科拉小姐,我这儿特别疼,请你帮我做点儿什么,这里太疼了,把我的手放开,我受不了了,科拉小姐,我实在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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