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吻(1/2)
时间还早,我端着咖啡看一个女孩子丢飞镖。她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轻轻耸动肩膀,飞镖击中靶子旁边的白墙。我扭头看她,原来她闭着眼睛。才上午十一点,她就把自己喝醉了。但是她那么年轻,应当醉得更晚些。她走过去,捡起飞镖,站在原处,闭上眼睛,我说,往左。她向左挪了挪,我说,再往左。她又往左走,我说,可以了。她用力将飞镖掷出,春卷把头一躲,飞镖击中了他身后吉姆·莫里森的相框,相框晃了一下没有掉下来。春卷是这儿的调酒师,也是dj和老板。说是dj,其实有点敷衍,他四十岁左右,头发弯曲,但是表情严肃,所放的音乐也十分单调,莫里森,披头士,偶尔放一点陈年的乡村音乐。他用抹布擦了擦洒出的酒说,你不能再喝了。女孩儿指着我说,是他喝多了。春卷说,他喝的是咖啡。女孩儿扭头看着我说,听见了吗?他跟你说,你不能再喝了。她的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湿漉漉的,像鳃一样收缩,她身材瘦小,皮肤雪白,却不那么紧致,好像铺满细沙的海滩,踩上去可以留下脚印。我说,以前没见过你。这片的酒鬼我都认识。她掏出钱包说,再来一杯伏特加加橙汁。掏了半天,掏出一张银行卡,说,我刷卡。春卷说,pos机坏了。我说,我有现金。春卷看着我说,庄老师。我说,你回座位等着,我给你端过去。我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橙汁,春卷说,问清她住在哪里,她马上就要睡着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没写完的文档保存了一下,扣上电脑,走到她对面坐下。她用手指着我说,你不能再喝了。我把橙汁推到她面前说,你最好也别喝。她摇晃自己的手包说,今天开了工资,我刷卡。我注意到她穿了一双运动鞋,脚踝的皮肤和脸一样白。我说,用不用给你叫辆车?她拿起玻璃杯又放下,说,我趴一会,十二点叫我。我说,我待不了那么久。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只哨子递给我,十二点吹这支哨子。说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哨子细长,口扁,像是白钢的,风口方形,上面拴着一条带子,带子上有个“阮”字。我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一定是用过很久,“阮”的耳刀旁已经磨掉了一半。二十分钟之后,我要去上课,我把哨子挂在她的脖子上。走过吧台的时候,我对春卷说,十二点叫醒她。春卷说,我这儿不是旅馆。我指了指钟说,十二点,还有四十分钟。
下午的课我分析了村上的短篇小说《蜂蜜饼》,这是一篇不知名的作品,《神的孩子全跳舞》集子里的最后一篇,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十五年前看这篇小说,便被其吸引,然后找来村上的所有书看,因为一个短篇小说而看了村上的全部作品,这种情况不太常见。李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说我之所以当了作家,是因为经常会迷恋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说,比如呢,她说,比如一个集子里不知名的小说,比如班级里最不起眼的女孩儿。我说,你这样说有点过于谦虚。她说,没有,你这种迷恋是有原因的,你有独特的眼力。那是我们俩最要好的时候,大概六年前,她刚刚怀了小雪,我刚刚签了第一本书的出版合同。她想吃草莓,我便去买草莓,她想吃葡萄,我便去买葡萄,她吃了一颗不吃了,我便把剩余的全吃光。现在我每当看见草莓和葡萄就有点反胃,那几个月已经吃下了一辈子的配额。
下午有点热,学生们有点困倦,我想讲个笑话,提提他们的精神,可是大多我知道的笑话已经讲过,比如詹姆斯·乔伊斯脑袋套着老婆的内裤写作,比如欧内斯特·海明威说,老人与海里没有象征,只有鲨鱼,鲨鱼象征评论家。一个女生噘着嘴,半睡半醒,无聊地吹着自己的刘海,好像老迈的心脏一样一跳一跳。我见过大约一千个这样的学生,如同误入课堂的鱼,从我的课堂游出去,他们就会马上忘记我说的话,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话题,一条微博,或者用手机摇到了附近的某个人。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年轻人关注的事情,他们不大会关心蜂蜜饼和小夜子,至少不会当真。
小夜子穿着一件黑色圆领毛衣。她双手放在桌面上,说了声“预备”,然后先右手像甲鱼一样哧溜溜钻进毛衣袖,在背部做出轻轻搔痒的姿势。继而拿出右手,这回把左手伸进袖口,绕脖子轻轻一圈,又从袖口退出,手里边拿着白色胸罩。委实敏捷得很。胸罩不大,没有钢丝支撑,即刻又被塞入袖口,左手从袖口退出。接下去右手进入袖口,在背部窸窸窣窣地动了动,旋即右手退出,至此全部结束,双手在桌面上合拢。
啊,就是这么回事,当年我曾让李巍试过,小夜子二十五秒,李巍三十七秒,在没有经过练习的情况下,快极了。她有一对柔软的肩膀和修长的手臂,还有藐视现实的想象力,在操作的过程中不停作弊。教学楼底下是一片整齐的草地,一个工人正驾着红色的除草机工作,轰鸣声如倦懈的下午一样催人入睡,没有内容,不知所终。我设想了一下从窗户跳下去的场景,还有我面前这些年轻人的反应。也许他们会掏出手机拍下我俯卧的样子。
下课之后,我去学校的游泳馆游了两千米,然后回到咖啡馆,女孩儿已经不见了,春卷也不在,这个钟点他会回后面午睡,让侍者看店。一个壮硕的男人正在丢飞镖,力道十足,大部分都中了靶心。他看我看他,说,玩吗?我摆了摆手说,不玩。明天是周末,早上九点接小雪,我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查看了一下小雪给我发的语音,明天她想去海洋馆。离这儿不远处,新建了一个海洋馆,据说是亚洲最大,有许多珍奇的动物,还有一条充满了鲨鱼的长廊,奠基时有几个动物保护者来静坐,后来被警察礼貌地请走了,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下午就被送上了回家的火车。我不了解一个坐二十小时火车来保护动物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他有个五岁的女儿,是不是能说服她不要去看浣熊和海豹。我们养殖动物,吃掉动物,我们享有很多可怕的权利,也面临着无数独有的困难。在海洋馆修建的时候,我看见过一排运送海水的大车,还有一辆吊车吊来一座人工的岛屿。在海洋馆开幕前几天,春卷跟我说,这两天晚上他都看见有车运出动物的尸体,有大有小,用黑塑料裹着,不知运去哪里。他说,水土不服,我们这儿为什么没有海?因为不该有海。我倒没多想气候的问题,也许我们这儿最早的时候也是海洋,享受着宁静,承受着海水的重压。我想起了苏联的古拉格,服苦役的人,冻成一坨,挖土机一翻,便成了基石。但是当小雪提出要去海洋馆,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不是动物,它们不会了解我的需要。
酒吧很安静,十几把椅子,一个外国老人坐在角落,双手摆在桌子上,端详着属于自己的啤酒,玻璃杯里的啤酒,形式里的内容。我戴上耳机,开始写一篇小说的结尾,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现在是一名大学教师,写作只是我的爱好。每当我戴上耳机写作的时候,就好像漂浮于海洋,没人搭救我,充满了危险,有时身边有鲨鱼游弋,天上的飞鸟也会时不时飞下啄我的眼睛,但是只有这时,我属于我自己,拥有太阳和风,洋流通过我的身体,无论是漂向赤道还是北极,都不会让我恐惧。我在努力写的是一个十二岁男孩探险的故事,寻找他失踪的亲人,从他在湖边拾到姑姑的一只鞋子开始,然后来到一座乡野的教堂。小说是一条隧道,结尾如同隧道尽头的一线光芒,我写了大概三四遍,还没找到恰当的方式,那线光芒有时过于耀眼,有时过于微弱,不是我想要的成色。即使我找到了让自己欢欣鼓舞的结尾,也许在他人眼里,这也是一篇烂透了的小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有些音乐在耳机里听就可以了,不用打开扬声器。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小雪的语音:爸爸,明天早上舞蹈课窜课,不能去海洋馆了,你替我去看看好不好?照几张海豹和海豚的照片,你能跟它们合影吗?告诉它们我为什么去不了。我说,好,爸爸会去,你的舞蹈老师严格吗?最近学会了什么?可不可以下周跳个舞补偿爸爸?没有回复,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继续工作。
第二天一早,我步行来到海洋馆,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东西,原来所谓海洋馆只是一片巨大游乐场其中一个建筑。从入口望进去,里面还有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再里面还有一些别的项目,被假山遮挡看不清楚。还没有开馆,一切静止,几个穿制服的人在里面说笑,脸上映着清晨的阳光。我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个,结果发现售票处门口已经排了大概二十个人,一个孩子穿着鲨鱼鳍骑在父亲脖子上,母亲站在旁边,拿着水和面包。像我这种独个儿一个男人,站在队伍里,实在有些不太协调。一张海洋馆的票,我说。一百二,一百五是通票,可以玩所有项目,售票小姐对着下巴底下的麦克说。我说,我就去海洋馆,我不需要所有项目。票是蓝色的,上面画了一只出水的海豚。
走进海洋馆的入口,就看见海豹,大多沉在水底,似乎昨晚熬了夜。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它们合影,它们看起来像礁石一样一动不动。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说,先生,想和海豹合影吗?我说,想,但是它们都睡着了。工作人员说,这边还有一只醒着。原来转过池子,一个帘子后面,一只高脚凳上坐着一只海豹,身上有幽蓝的花纹,还有几根白色的长胡子。我说,真的?她说,当然,三岁,我们每天给它消毒,你可以抱着它。我站在它旁边,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它有睫毛,眼珠黝黑,毛皮像果冻一样。相机在我面前,我有点不自在,工作人员说,你往左靠一靠,现在有点像偷拍。我说,就这样吧。工作人员说,球球,那你往右靠一靠。海豹摆动了一下尾巴,上身朝我歪过来,胡须触到了我的肩膀。我小声说,我的女儿叫小雪,她今天有舞蹈课不能来,我代她向你问好。海豹坐直了身体,没有回应。也许是我蠢,即使它能够听懂我的话,也没有适当的器官为我签名。工作人员告诉我,相片在出口取,都挂在墙上。你再往前走,走过一个木桥,有食人鱼。我说,我不想看食人鱼。他说,不会有危险,保护措施很好,一般海洋馆没有,我们这儿是特批的。再过十分钟有喂食表演,你现在过去能占个位置。我道了谢,走上木桥。果然有一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蜂聚着小鱼,三角形,扁身大嘴,似乎知道吃饭的时间快要到了,有几只先行撕咬起来,须臾又散开,其中一只尾巴残了一角,丧失了自己的平衡和尊严,歪着身子游到里面去了。人们围着水缸,有两个小孩儿鼻子都要贴上,瞪着大眼,用手指着。一个穿靴子的男人套袖上沾着血,拎了一只大塑料桶走过来,我马上向前走了。手机响,是李巍发给我的视频,小雪在压腿,脑袋贴在腓骨上,和其他孩子比,她有点瘦弱,但是我相信这有利于跳跃。李巍是严格的母亲,她观测到小雪的舞蹈天赋,不会让她吃胖。在分开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偶尔我们会通一个电话,从孩子开始,然后聊聊最近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是否宽恕了我,她从来没有明说,但是她从来没提出让我回去。那个酒醉的夜晚,那个陌生的身体,那些从未说过的脏话,那个站在窗前的早晨,丝毫没有褪色,甚至更加鲜艳了点。我记得我歪在床头,敞着领子,让那个学生试着照我说的做,戏剧性地脱掉胸罩,她怎么弄也不行,后来我索性伸手扯了下来。我似乎还扭过她的双手,让她背朝着我。我从来不会这么做,不过自那次之后,有时站在课堂上,突如其来,看见女学生认真听着我说的话,看见她们的刘海,我就想把她们翻过来,扭住。我需要回想葬礼之类的东西,回想生活里最为美好的时刻,比如小雪出生时的样子,脖子软软的,高声哭叫,才能将自己稳定下来。
窄路的两旁种着绿植,天棚有玻璃,日光照下来,折成无数道亮线。我看了一些蜥蜴和乌龟,有只蜥蜴因为被人注视,变成了树枝的样子。走过了无数玻璃橱窗,随便看着底下的简介,很多动物是从美洲和非洲来,在这里睡觉。有的有剧毒,有的比猫还大,吃着游人给的果子,双手捧住,吃完还会吐着信子作揖。走到一片昏暗处,拐角一条小路,铺着木板,牌子上写着:海豚剧场。大概是保留节目,牌子前面排着长队,前面还有鲨鱼长廊,但是鲨鱼不太适合小雪,海豚大概可以,和海豚照张相,我应该就可以回去。排了大概半个钟头,进到一个圆形的场子,斗兽场一般,四周围着座椅,穹顶高举,状若头颅。我加了十块钱,于是坐在第一排,几个女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兜售着海豚模样的纪念品,手机扣,钥匙链,还有海豚模样的水枪,从海豚微笑的嘴巴,可以射出水去。一个男人,梳着背头,拿着麦克风炒着气氛。有孩子从后面冲过来,扒着栏杆向下看,什么也没有,只有蓝色的水,家长跑来将其抱走。其实我从进来时,便看到在大池子的旁边,用胶合板挡着,应该有个小池子,底下相通,就像运动会里的等待区。终于主持人喊了一声,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拎着塑料桶从胶合板后走出来,水面也起了波纹,从我的角度看下去,四只海豚排成一列,慢慢游入主池,停在各自驯养员的脚边。表演开始,驯养员胸前挂着哨子,桶里装着死鱼。海豚们跳舞,腾跃,把气球顶向观众席,引起一群人的围抢。它们还会唱歌,声音之尖利,超过想象,好像火车的汽笛,我怀疑这样高亢,是因为大海空旷,在这里听,着实有些刺耳。我站起来想要拍照,突然注意到他们胸前的哨子,他们离我不过十米,我可以清晰看见,他们嘴上的哨子,长条扁口,闪着冷光。可是这四个人中,没有我昨天见过的女孩儿。他们都太高大,而且面无表情,腮帮子鼓起,往海豚嘴里塞着死鱼。每只海豚都在微笑,看着安全而且顺从,它们安静地游弋,又突然地浮出水面,专心听着哨音,熟练地表演各种花样。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四人鞠躬,四只海豚也消失不见。这时主持人提高了嗓门,从水池侧方的一个高台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儿,穿着潜水服,脖子上挂着哨子。她扬手向大家致意,我注意到这时池子里出现了另一只海豚,比刚才那几只都大,游的速度也快,迅疾地贴着池子打转。女孩儿好像打翻的瓶子一样,从高台跃下,落入水中,剧场里响起一片惊呼。然后是彻底的安静,主持人也不见了,只见水波荡漾,我已经僵住,忘了拍照。突然女孩儿从水中飞起,脚踩着海豚的嘴唇,在空中翻了一圈,重又落入水中,掌声四起,孩子们大喊着,你看,你看,她还活着!我已经将她认出来,我看见在水中,她骑上了海豚的脊背,然后再次浮出水面,这东西好像来了力气,游得比刚才还快,下颚像一把刀把水切开,女孩儿开始是匍匐着,后来一点点站起,许多人站起身来看,只见她终于松开了双手,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弓着身子,眼睛看着前方,嘴里叼着哨子。哨声响起,十分悠长,海豚突然一跃,两人在空中分离,然后又落在一起,几次之后,海豚开始打转,越转越快,女孩儿张开双手保持平衡,终于两人旋转着沉入水里。水面恢复平静。不一会,女孩儿自己沿着梯子爬上来,散开头发向大家鞠躬致意。她的头发滴着水,束发的皮套勒在手上。
人们陆续散去了,我没走。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游泳,而且游得不赖,在我的家乡,有一个湖,一端有峭壁,水中有细小的鱼和柔软的水草,我常常浮在湖面,半睡半醒。男孩儿就是在这湖边捡到了姑姑的鞋子。我在那待了一下午,如同被催眠,把节目又看了两遍,一切都一模一样,每次女孩儿都从高台上跳下来,只是最后一场时,天光渐暗,穹顶亮起了灯。最后一拨人走了,打扫卫生的阿姨在我身边捡垃圾,一个年轻人,头发泛油,似乎没有睡醒,捏着管子冲洗着池边的栏杆。我走过去说,你这里谁是经理?年轻人没有抬头,说,那个高台底下有个办公室。我说,刚才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姓阮?他转过身来,你干吗的?管子里的水在我脚前形成了一个圈。我说,没事儿,你忙。办公室布置得十分简单,墙上贴着表演的时间表,工作日一天两场,节假日一天三场。另一面墙是奖状和锦旗,欢乐大使,洒爱人间,勇敢无畏,技艺绝伦,一面锦旗上写着。经理听我说完,说,我得跟上面汇报,这事儿没遇着过。他的头发很少,有一张椭圆而疲惫的脸,很难想象,在海洋馆里会有一个看起来这么干燥的人。我说,汇报吧,需要签字我可以签字,你们没有风险。他说,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是,你有传染病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伤风感冒?我说,我有体检报告,上周刚刚下来,我经常游泳,身体很健康。他说,你的工作证我看看。我把工作证递给他,哦,大学教师,他说。我说,我也是为工作,今天看了表演,觉得可以写点东西。他说,报纸你熟?我说,日报的主编是我同学,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他说,你打,我听听。我拨通电话,按了免提,不出所料,他对我的这个特稿感兴趣,在电话里便提出可以出一点预付款,而且埋怨我上次给南方某报纸写的稿子,没有给他。经理说,有几点跟你说清楚,第一,三天时间,多一天都不行,第二,我不收你钱,但是你别乱写,你有学校,我们上面也有政府。我们这一帮人,天天泡在这里,也不容易,你多夸夸。第三,人你可以问,海豚你可以摸,但是不能下水。我说,为什么?他说,海豚有牙。你用回去准备吗,还是现在开始?我说,没有什么准备的,如果不打扰你们工作的话。他说,今天没表演了,晚上是训练,你想先采谁?我说,最后出来那个女孩儿,从台子跳下来的那个。他说,阮灵。行,上来就逮住我们的头牌。你去池子旁边等着,一会我让她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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